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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游年去找了一個舞蹈老師教他。
其實郁奚也會,完全教得了他,郁奚只對古典舞和民族舞一竅不通,別的都稍微涉及了一些,探戈對他來說是很信手拈來的舞種。
但傅游年怕他會累,就沒答應。
宋西顧和江彥在一起的那個夏天陰濕多雨,想出去玩都沒地方去,而且在這種悶熱躁動的季節里,總覺得有人會暗中窺見到他們此消彼長的情愫,所以他們放假時更多地是待在江彥那個逼仄的出租房裡,不見天日,最愛的就是夜晚。
不過暑假作業還是要寫的,宋西顧偶爾會跟江彥一起趴在床上做題。
「將來你要去考燕大嗎?」宋西顧低頭看著江彥本子上潦草卻有力的字跡。
「應該。」江彥偏過頭掃了他一眼。
江彥的成績很好,他是從小一路重點班讀上來的,跟宋西顧這種高中以前一直在村鎮讀書的相比,底子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宋西顧抬手攀上了他汗濕的肩膀,「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江彥終於認真地抬眼看著他。
出租房昏黃的燈光底下,宋西顧那雙眼睛乾淨又清透,透著一點懵懂,他微抿著唇,側臉白皙漂亮,頭髮略長了一些,柔軟地掃過耳畔,江彥有時候覺得他簡直像個女孩子。
那時他也真希望宋西顧是個女生。
拍這段之前,化妝的時候張斐然特意過去看了看,讓化妝師給郁奚處理得眉眼柔和一點,眼尾很薄地掃了一層眼影,顯得內斂微潤。
不像郁奚平常的樣子。
「要是你考得上的話。」江彥忽然說。
他語氣有點彆扭,明明是答應了跟宋西顧去一個學校,又非得拿成績刺他一下,他總是不能跟宋西顧好好說話,好像不這麼堵他一句,就不順心一樣。可宋西顧也是個很邪門的人,居然從來不會生氣。
江彥悶頭做題,感覺宋西顧半天沒動靜,心裡還是有點忐忑的,怕他生氣,結果餘光去看,才發現宋西顧趴在那裡偷偷地笑。
明明卷子上的題錯了一半,想跟他考一個學校難度橫亘了半個銀河系。
「傻子。」江彥想推他的肩膀,最後卻沒推下去,反而把他攬近了一些。
一偏頭就吻上了他的唇。
上次郁奚趕傅游年離開醫院後,他倆連接吻都少了,郁奚不但是趕傅游年走,也漸漸地減少跟傅游年的各種接觸。他沒有直接跟傅游年提分手,用了一種更循序漸進的辦法。
包括這段時間拍戲,郁奚晚上都不怎麼跟傅游年一起睡,自己抱著枕頭去套間另一張床躺著。
傅游年也不是傻子,能感覺到郁奚對他的疏遠。
的確他每次想郁奚的時候,或者無意間一回頭,就能發現郁奚還在,只是離他越來越遠了。
也就拍戲的時候,才這麼聽話地給親一下。
寫幾張卷子,差不多天也黑透了。
有時候江彥壓著宋西顧在那張吱扭亂顫的鋼絲床上做|愛,隔壁租房的幾個小混混路過聽見,就起鬨調笑地去拍江彥的門板,畢竟這鬼地方根本沒有隔音這種東西。
有時候他們也不干別的,就一起坐在床上看電影,都是宋西顧拿來的光碟片子。
他們看了很多,像國外的《斷背山》、《暹羅之戀》,都反覆看過很多遍。宋西顧總是哭,他的淚腺發達得讓江彥手足無措,只能拿掌心使勁去擦他眼角的淚,剛擦掉,又稀里嘩啦落下來。
或者國內的《春光乍泄》、《美少年之戀》……那個年代像是一夜之間甦醒了許多東西,關於那些不能說出口的愛。
「我也想跳舞。」宋西顧看著《春光乍泄》里何寶榮和黎耀輝在廚房裡跳的那支探戈,小聲地對江彥說。
江彥覺得丟臉,他不想跟一個男生摟在一起跳舞,就告訴他,「閉嘴,看你的電影。」
於是他們沒有跳。
時隔多年後,江彥已經成為江潮,宋西顧在他家裡留宿時,他忽然對他說:「你想跳舞嗎?」
傅游年初學乍練,但他在電影裡要演的卻是個很擅長跳探戈的角色。
因為江潮在外留學的那幾年,跟許多不同的人跳過探戈。
郁奚明明很擅長,卻得演一個完全生疏的新手,甚至他還是個盲人。
場記又一次打板。
傅游年拿過一條領帶,系在了郁奚的眼睛上,在他腦後不松不緊地挽了個結,然後低下頭,隔著那條領帶,吻了下他的眼睛。
江潮在這個時候已經知道了宋西顧曾經被送去電擊治療的事。
他人生最艱難的一年,是宋西顧陪他度過的,但宋西顧最痛苦無助的時候,他每次都不在他身邊。
他有點害怕看到宋西顧的眼睛了,哪怕知道宋西顧看不見他的表情。
「江潮?」郁奚有點不適應突然的黑暗,握住了傅游年的手腕,「我本來就看不見,你為什麼給我綁這個?」
傅游年沒說話,他掰開郁奚握住他的那隻手,指尖觸碰到他的指尖,緩慢地,順著指縫插了進去,和他掌心微貼,十指交扣。
這動作做得有些漫不經心。
好像他是個出來尋歡作樂的浪蕩子弟,但他低頭看著郁奚的眼神卻深得望不見底。
他們在露天陽台上跳舞,地上放著一台收錄機,一支很有年代感的探戈曲子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