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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聞漲紅了臉,跑出去想跟他們吵架,結果啊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
他回過頭,看到紀嘉剛打開檯燈,坐在窗邊寫作業,就飛快地跑回家裡,抓了一把什麼東西,然後又跑去紀嘉窗前。
窗戶是開著的,但有點高,他扒著外面的窗沿,踮起腳尖想把手裡的東西從窗邊遞給她,胳膊卻不夠長,費力地掛在那裡,看著有點滑稽。
「……嘉嘉。」何聞小聲叫她。
高一剛認識的時候,何聞還叫她紀嘉,但是經常都「紀」了半天吭哧不出下音,後來熟了以後,偶爾有一次學著別人叫她嘉嘉,發現居然能完全不結巴地叫出來,何聞為這個高興了半個多月。
紀嘉本來是沒理他的,聽到這兩個字後,卻動作有點重地放下手裡的筆,站起身拿過何聞手裡的東西,推他胳膊出去,然後砰地關上窗。
他只有叫她小名的時候不會結巴,以前紀嘉覺得他的聲音其實很好聽,不像班裡變聲期那些男生的公鴨嗓,也不像他們那麼粗魯,他乾淨,甚至很溫柔。
鏡頭推到紀嘉手裡,何聞給她的是一把奶糖,她拿起一顆,看到糖紙上歪歪扭扭畫了個笑臉。
這幾幕很輕鬆就過了,但後面卻需要郁奚去換一下衣服。
他得穿著夏天的那種到膝蓋的寬鬆短褲去胡同里。
已經是十月份,就算最近還比較燥熱,但晚上八點多鐘,溫度是有點低的。如果換成別的男生,二十來歲火力旺,就這樣拍一場不會有什麼大事,但郁奚的腿不行,傅游年有點擔心。
何聞身上應該到處都是青紫的傷,化妝師拎了小箱子打算過去給郁奚往腿上做點仿傷,結果郁奚換了褲子過去,兩條腿已經是青青紫紫,尤其是膝蓋,還有幾處淤血。
「怎麼弄成這樣的?」化妝師都不忍心再動他的腿。
郁奚有點不好意思地蹭蹭鼻尖,「跳舞摔的。」
「韓導,我覺得不用再化了,這樣就差不多。」化妝師也是跟了韓澄劇組好幾年的,和他很熟,就直接回頭說話。
韓澄也過去看了一眼,說:「行,就這麼拍。」
傅游年沒說話,皺眉看著監視器里的情況。
後面一場戲是何聞晚上從家裡跑出去,在胡同里亂逛。
他不喜歡回家,更願意待在外面,抬頭看到一隻流浪貓,就跟著它跑了。
說是流浪貓,其實那隻三花也算是旁邊胡同那個老瞎子養的,何聞沒有朋友,只跟那個老瞎子比較熟。尤其是他從少管所出來以後,平常就躲著他走的人,更是看到他就直接繞開,也就那個老瞎子不怕他。
我反正活不久啦,也不怕你拿刀砍我。
老瞎子這麼跟他說。
夜風吹得骨頭縫裡都透著涼氣,郁奚當作沒有感覺,他抱著那隻貓,低頭往胡同里走,去一個破舊的小賣鋪買了根火腿腸,又拿省下的錢給紀嘉買了個藍莓麵包,然後坐在老瞎子院門口台階上餵貓。
「你又給她買麵包啦,」老瞎子拄著盲杖也過來坐下,「人家都不搭理你。」
何聞很納悶,他眼睛壞了幾十年,到底每次是怎麼看出他買了什麼東西的,靠他的腦子完全想不明白。
紀嘉的後媽對她不好,早上不給她飯吃,何聞就每天省錢去給她買麵包。
「何傻子,你喜歡她什麼?」
「我……我不……是是……」何聞磕磕巴巴,就是說不清楚話,「傻……傻……」
等旁邊的人聽得不耐煩走了,何聞還沒能憋出最後一個字。
他也有點沮喪,垂著眼,臉埋在膝蓋上,只露出被略長額發遮擋了一些的眼睛。
隔著監視器都能看出郁奚的臉色蒼白,連唇色都是蒼白的,黑髮垂在頸上,夏燕覺得一瞬間跟她想像里的何聞重疊了。
他們寫劇本前曾經去見過何聞的原型,當時他已經快三十歲,很清瘦,隱約還能看出當年清秀的影子。
「這段挺入戲的。」夏燕低聲說。
郁奚稍微有點膝蓋疼,分辨不出是之前摔得疼,還是骨頭疼,何聞今天剛挨過打,大概也是一樣的疼。
他蹲在那裡餵野貓,指尖都被貓舔了半天,才反應遲鈍地想起來回答老瞎子的後半句話。
「她真可愛。」何聞動作很輕地揉著貓頭,罕見地完整說出一句話。
他的聲音乾淨清透,笑起來時臥蠶顯得很深,周圍的一切忽然間都黯然失色,他臉上的蒼白好像也跟著褪去,那雙眼睛如此璀璨,幾乎壓過深邃浩渺夜空里閃爍的繁星。
葉驚蟄就在旁邊看著郁奚拍這段戲,聽到那句台詞沒忍住臉紅了一下。
郁奚的聲線明明有些冷,可有時候說起台詞來又顯得溫柔,可能是因為有反差,那種偶爾出現的柔軟就讓人覺得很難得。
那句她真可愛,把所有人都觸得心弦一動,被甜到了,只有傅游年一個人酸得冒泡,不得不承認不是茶葉放久了味道變酸,是他自己嘗什麼都是酸的。但又好像側面證明了郁奚這段演得很成功,不然他也不至於牙根都要倒了。
晚上幾場戲都拍得很順利,韓澄很滿意,放他們回去休息,郁奚就去卸妝換衣服,實在有點冷。
傅游年還得跟韓澄把剛才拍的從頭看一遍,於是又被酸了一次。
郁奚從來沒說過喜歡他,對他最高的評價就是說他是個好人。當然,傅游年心裡很清楚只是拍戲而已,他還不至於分不清戲裡戲外,而且也沒有人會夸哪個一米九的男人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