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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奶仍舊在讀報,前台靠桌的地方放著一架摺疊的輪椅,他第一天來的時候,這輪椅是不在的。
第二天開始,它才出現在前台。
段琮之放輕腳步走到閱讀區小心抽出椅子,放下他的包。
他注意到今天閱讀桌上的花又換了,這家書屋很老,書也很舊,不過乾淨又整潔,環境舒適宜人。
據說原本已經要關門了,店主也準備去國外跟移居的女兒一起住,范導給了錢,請店主再開半年。
他走到書架前,按照范導說的,找了心理學相關的書籍,不知道是不是范導刻意安排過,段琮之原本以為這樣的小書屋裡,心理學相關的書籍應該是什麼心靈雞湯,話術識人術的,沒想到都是很專業的書籍。
他選了一本書回到閱讀區。
書屋人不多,他每天都可以都坐在固定的位置上,在他的斜對面坐著一個男人,從他到這裡的第二天開始,就和他一樣,每天都來,他是和那條輪椅一起出現的。
段琮之坐下時用餘光打量了他一眼,他不是愛多事關注別人的人,但這個人太特別了。
他右耳下方有一道疤痕,一直延伸到脖子,沒入衣領,這麼長的疤痕,即便恢復得很好,沒有什麼增生,也還是有些猙獰的,但大約是他坐在那裡的樣子過於安靜無害,段琮之竟然覺得有點親切。
都說女人的年紀不能靠外表來判斷,有時候男人的年紀也一樣不行。段琮之就看不出這個男人的年紀。
他眼角有細紋,頭髮是烏黑的,面容上來看並不顯老,但氣質十分沉靜,說他三十多四十多五十多,段琮之都信。
他看書的時候是靠在椅背上的,左手拿書,書冊開面大,書脊頂端被他擱在桌沿上,底部拿在手中,他的拇指上扣著一枚木質的閱讀指環,壓住兩側書頁。
聯繫到輪椅和臉上的疤痕,段琮之猜測,他的手可能也不太方便。
這是個有故事的人,通常人們這麼評判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是因為這個人經歷坎坷。這麼重的傷,他可能是遭遇了一場車禍,但段琮之無端覺得,沒有那麼簡單。
大約兩個小時後,段琮之合上書起身,他起來的時候不小心帶到了身後的椅子,凳腳和地面摩擦,發出一點聲音。
那個一直安靜看書的男人抬頭看了他一眼,表情溫和,沒什麼責怪的意思,似乎只是為了看看他怎麼了。
段琮之輕聲說道歉,那個人沖他微微一笑,他或許很少笑,看起來有些僵硬。他點頭接受,拿起水杯啜了一口,又低頭看書了。
段琮之收回視線,繼續整理自己的,其實也沒什麼東西,跟那個男人一樣,他包里只有一隻水杯。
他把書放好,跟奶奶道別,然後走出書屋,仍舊在想那個每天跟他坐在一張桌子上閱讀的男人,他身上的氣質太特別了。
特別,還有點熟悉。
但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為什麼熟悉。
段琮之順著小巷慢慢往院子走去,推開門的瞬間,他敏銳地感受到了些許不尋常,他幾步走進院中,轉身往院牆看去,捕捉到幾隻一閃而逝的小影子。
貓?
再聯繫到晚上偶爾會聽到的貓叫,他好像知道魚是怎麼沒的了。
他走到魚缸邊,果然看見魚缸邊上的青石板上多幾朵濕漉漉的梅花。他又往浴缸內看了一眼,似乎是受了驚嚇,都沉在缸底,還在亂竄。
一目了然,四條魚。
很好,又少了一條。
段琮之有點無奈,這裡的貓跟他爸餵的那隻流浪貓一樣野,有人住的院子裡都說來就來,區區院牆根本擋不住。
就是不知道這麼深的缸,貓是怎麼把魚叼走的。
這麼大的缸,缸里還有那麼多水,搬進屋裡去也不現實,段琮之準備買個網兜罩住。
還得買兩條魚補上,畢竟范導給的任務裡面有一條就是照顧好魚和花。
傍晚,小巷子裡熱鬧了起來,隔壁鄰居的房子格局跟這邊差不多,不過要多兩間屋子,租住了三戶人家,現在都回來了,段琮之在院子裡可以清晰地聽到那邊鍋鏟碰碰撞的聲音,他好像已經聞到肉香了。
段琮之不在院子裡呆了,他晚上就吃了點水果,長那麼大第一次節食,比他想的難受多了。
一直等到過了晚餐時間,段琮之才走到隔壁院子,敲了敲門。那院子裡住了三戶人家,關係說不上好也不說不上不好,但是都懶得替別人開門。
段琮之敲門之後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才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啊。」
「我是隔壁的住戶。」
段琮之說到這裡,門已經開了。看到他的一瞬間,開門的女人臉上就換了表情,好看的人誰都喜歡,她連聲音都輕了不少:「什麼事啊。」
段琮之把手上的一小筐橘子給她:「我是隔壁新來的住戶,想問問您附近有什麼買漁具的店。」
看到水果她的表情更好了,就是沒聽太明白:「雨具?雨傘?」
段琮之說得直白了一點:「漁網。」
女人恍然,思索一番給他一個地址,又問段琮之要不要進去坐坐。
段琮之拒絕了,裡面的情況他大概知道,也沒什麼能讓他坐的地方。
顧隨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生活的。
睡前,段琮之靠在床頭看劇本,看著看著又想起那個書屋的男人,他給人的感覺實在太熟悉了,但始終不知道到底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