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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舒又不禁想:明天他就要回草原牧馬放羊了嗎?牧馬放羊啊……他小時候如奴隸一樣時,和母親常干,唉!從軍十年,身經百戰,這聽不到弓弦號角刀劍槍戟之聲,那日子……
要不回突厥召回舊部,重整齊鼓?也不知草原如今新汗剛受了南朝皇帝的冊封,草原會是什麼光景,又是一番汗位正統的爭奪吧。
或者投效新汗,那必然先要打突厥其它部落,以前他也為大汗打過,現在想想要重走一遍十年來的路他又厭了……
投效反對受南朝冊封而想自立的部落王,那某種意義上也是反對南朝,他們若是敗了就是他瞎眼站錯隊,若是勝了,那將來又要打南朝……
另一條路就是收拾舊部在草原自立,可他還缺少名正言順和財富條件,並且自立那是要招眾人打……
他阿史那歌舒的名號,一回草原收拾舊部,想要安安靜靜地發展,三條路都不去靠,那是不可能的。
歌舒本就是個通透敏銳的人,他自然清清楚楚,這時他真覺得還不如就留在南朝,反正他的母親早死了、父親也死了,他也沒女人孩子。
……
次日,剩餘沒死的屬下也被放出天牢,卸了兵刀磨了士氣的五十七個還活著的突厥武士由衛兵帶到太子府外等候歌舒。
歌舒兩手空空,出了太子府與突厥武士匯合,這劫後重逢又是另一番熱淚盈眶,且不細述。
卻說歌舒帶著一群老下屬作漢人打扮,安然地出了北城門。
歌舒心中空落落的,正走了離城門有半里遠,忽聽馬蹄聲響,歌舒聽習慣了馬蹄聲,一聽就知有百來騎駿馬。
「阿史那將軍!請留步!」忽聽一個熟悉的寬厚聲音大聲喊道,語氣頗為急切,正是南朝太子。
只見太子身穿南朝華麗的明黃太子朝服,頭戴金冠、腰佩玉帶、腳穿金線雲靴,身跨著寶馬玉花驄。
太子下了馬,歌舒這才見太子俊美的臉有些蒼白,眼底隱隱有些黑。太子嘆道:「阿史那將軍要走,怎不與孤打聲招呼,孤也好設宴為將軍踐行。孤這幾日一直忙於政務住在宮中沒有回府,今天剛下朝來就聽說將軍要走了,連忙讓人收拾了趕來送將軍一程。」
歌舒不禁心中一熱,當初少年時他在可汗和眾貴族之下爭出頭,後來也身為最能征戰的將領,可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關心看重。
「太子客氣了,歌舒此去後歸隱大漠牧馬放羊,可也不能再稱將軍了。」
太子執其手含淚道:「在孤心中,將軍永遠是那個以五千騎直破柔蘭王城的千古猛將。將軍,此去路遠,孤臨時讓人給各位備了馬和一些細軟,還請務必不要嫌棄。」
「殿下……」
「將軍,今日這一走,只怕有生之年,孤再也見不著將軍了。還請將軍走之前,與孤共飲,了卻孤多年心愿。」
太子說著,就有侍從呈上兩個皮袋裝的美酒,太子遞了一袋給歌舒。
歌舒喝著南朝的美酒,只覺熱淚盈眶,卻見太子竟也眼淚都流下來了。
太子執著歌舒的手,痛惜道:「可惜了,是我徐廷燁沒有福分留住將軍,也是我南朝沒有福分能擁有將軍這樣的人才。將軍,珍重……」
歌舒心中豪氣一涌,伏身下拜,道:「太子殿下!」
太子一驚。
只見歌舒抬頭望著太子,朗聲道:「太子殿下的為人和胸襟實在是讓歌舒不舍,太子殿下待歌舒以至誠,歌舒此生願為殿下效忠!」
太子喜出望外扶起歌舒,喜極而泣,道:「好!好!將軍且等孤三日,三日後上朝,孤定向父皇推薦你為『歸德大將軍』。」
歌舒已改自稱,道:「臣身為外族人,初入南朝為官,恐擔不起如此高位。」歌舒是行武中出來,知道軍隊的規矩就是以軍功封位。他初入南朝,毫無軍功,就空降成從三品上的歸德大將軍,只怕也有人心不服。
太子卻是這些早就和皇帝、朝中大臣分說了利害,這中間除了他是個人才之外,還有其另外的政治意義在。皇帝也給了他承諾,若是成功招降,就會封正二品以下的官位。
太子卻執著歌舒的手,道:「還只怕委屈了將軍。」
太子遂又令人回去凜報太子妃,讓她安排設宴款待慶祝。
……
杜紹桓遠遠看著太子攜著歌舒上馬,一幫護衛和那五十七名還有些驚呆的突厥武士擁著回去,他不禁側目看了看一身男裝的美少年。
「你的陰謀詭計,真是讓人防不勝防,再聰明的人何時中招都不知道。可能就算是知道中招了,最後還會心甘情願了。」
青泠哈哈大笑,道:「啥叫陰謀詭計?這叫馭人之術,身為一個帝王,光求才若渴是不夠的,天降良才時還要能『王之』,沒這瓷器活的功夫耐性還想當皇帝,不是昏君就是死無藏身之地。」
這「王天下」在於對局勢的準確把握,安排對策時步驟不能亂,時機不能錯,亂了錯了,結果就差之千里了。這番計策下來,讓阿史那歌舒的心起了又落、落了又起,小起小落、大起大落,起起落落多少個輪迴,歌舒終是鐵了心臣服於南朝,臣服於太子。
杜紹桓看著少年落拓威儀優風雅瀟灑的步伐,心中真正驚嘆:她,有王天下之智、謀、仁、武、耐性。千古奇女子也好,絕代紅顏佳人也罷,遇上她,全都要黯然失色。孔雀雖美,終究是凡鳥,只有鳳凰,才能叱吒風雲、鳳舞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