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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倆這時候都透過花,聯想到了同一個人。
「阿寄,媽知道你不信佛,不信命。可媽信。」老太太蒼老的聲音響起,「你兩年前昏迷不醒是什麼樣子,又是怎麼活過來的,媽最清楚。」
沈寄拽住了一片蘭花葉子。
「茭白的命盤確實有變化,對你卻沒影響,他還是能助你躲過中年的一場大劫,讓你一輩子平安。」老太太說。
沈寄聽不下去地開口,啼笑皆非:「我什麼時候又多了場劫了?」
老太太自顧自地說道:「我查到他在西城蘭墨府。」
沈寄的面色沉了下去。
「小戚那邊我會打招呼,你不需要管。」老太太一下一下撥著佛珠,「你去把那孩子接回來。」
這是下命令,不是在跟兒子討論,沒有任何改變的餘地。
祠堂里的氣氛極悶,一場暴風雨隱隱欲來。
老太太推著輪椅去到兒子身邊:「媽知道你對他上了心,接回來就登記,外界的聲音媽來處理,婚禮你想辦也行,媽沒有意見,隨你怎麼縱容他,只要別影響到沈家的名聲就行。」
沈寄的額角鼓動了一下:「什麼上心?我也就是新鮮了一回。一條狗怎麼進沈家?」
他彎下腰,兩隻手按著輪椅扶手,冷峻的眉眼半隱於陰影里:「媽,你不想沈氏的股價動盪,就別亂出主意。」
老太太布滿褶子的臉頓時就拉了下去,她大力扯住佛珠,枯瘦的身子在輪椅里重重起伏了一下,接著就沖孫子喊:「銨銨,你去!」
沈而銨安靜得猶如一個邊緣人。
他在沈家的邊緣站著,眼中只有陌生和平靜。
這裡的每一樣物品都精貴無比,卻沒有能讓他感受到活著的東西,他會走的。
「銨銨!」
老太太將輪椅轉離周身低氣壓的兒子,靠近她的孫子:「奶奶的話你聽到了嗎?」
沈而銨的神魂不知飄到了哪,他沒有一點回應。
「那茭白,他是你朋友,還為你斷了肋骨,奶奶查了才知道的,你也不說。」老太太的視力不怎麼好,她就沒看孫子,只是撫著一顆顆圓潤的佛珠,「你們能處得來,還有那麼好的交情,很不錯,奶奶替你高興。」
沈而銨緩慢地動了動眼瞼。
老太太拉起他的手,慈祥地拍了拍:「銨銨,去接你小媽回家。」
第42章
戚以潦接到老太太電話的時候, 他剛跟小姑談完話,坐在客廳嘗了一口香醇的葡萄酒。
那場談話內容涉及他過世多年的大哥。
小姑是個攝影師,四處搜集素材期間, 無意中找到了大哥的私生子,她激動得講述從懷疑到確認, 再到不敢置信,驚喜的過程,幾次紅了眼眶。
戚以潦聽完,笑容和藹地看著二十出頭, 塊頭健碩的侄子, 說了一聲:受苦了。
侄子面癱著臉,無悲無喜。
也就過了兩三秒吧,他接了個電話,穩重瞬間全無,站起來撞過桌角就往外跑。
——猶如一隻失去主人的喪家犬。
戚以潦略微分散的思緒在聽聞老太太所說後,瞬息間便聚攏了起來, 集中在他的神經末梢上面:「老夫人, 您剛才說什麼?」
老太太把齊家老么的死,茭白的命盤, 大師的預言都重說了一次:「我讓銨銨去西城了, 你那邊打個招呼, 讓你的人給茭白收拾一下。」
戚以潦為難道:「老夫人,這件事還得由老沈跟我說。」
「不需要吧。」老太太在監督下人清理祠堂,小兒子犯渾, 連這地方都敢砸,她吃了藥血壓還是高,人累了, 老態比平時更重了一些,松垮的眼袋暗沉,「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我跟你講一聲不就行了。」
「老夫人。」
戚以潦耐心解釋:「我明白您的心情,也理解您作為母親的擔憂和重視,可茭白那孩子是老沈丟在我那的,我必須要問一下老沈的想法,還望您諒解。」
老太太將手機掛掉,她在輪椅上坐了會,手中佛珠猛地崩開。
祠堂清理狼藉的下人們全都停下手裡的事,大氣不敢出。
「撿。」老太太乾枯的手抖個不停。
下人們得令,立刻去找滾落在地的佛珠。
老太太的胸口起伏不定,呼吸不順,臉色發紫,渾身哆嗦。
管家趕忙送來水跟藥。
老太太服下藥,整個人好受了一點,那口氣也通暢了不少。她想到什麼,捏著幾顆佛珠的手又一把摳緊。
一個個的,怎麼一牽扯到那個茭白,就都不對勁了……
難不成他是個妖物?
老太太念了幾聲經文,她小兒子後半生大凶,要指望他的命盤來壓。
人雖然得留著,但是,
等進了沈家,就要遵循家規,由不得他興風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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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以潦靠著皮質的棕色椅背,視線落在小半杯葡萄酒上面,他忽然前傾身體,湊近一些,艷紅酒液被燈光投射的光暈映入他眸中,模糊而詭異。
手機靜靜躺在沙發上。
戚以潦就這麼盯著酒液,他像是透過它看見了某樣驚奇的東西,覺得十分有意思。直到手機震了起來。
這通電話是沈寄打的,他在書房揮斷了球桿,弄傷了虎口,指縫全是鮮紅的粘膩感。
「老太太給你打電話了?」沈寄低喘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