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頁
飯不是醫院食堂的, 也並非柳姨準備, 而是章枕在公司後廚給他做的,常溫保存,到點讓人送過來。
章枕連看著他長大的柳姨都信不過。
戚二給茭白把床頭搖高:「白少,今天的海鮮湯不能再讓我們喝了,枕哥批我們倒沒事,關鍵是他情緒上……」
戚二欲言又止, 那幾個叛徒不止讓老大失望至極, 對他們也是不小的打擊。
這麼多年同生共死,一起打屁打拳的兄弟間竟然有外人, 對他們玩陰的, 這是老天爺給他們扇耳刮子呢。
老大在戚家長大, 跟著戚爺混,他在那樣的環境裡保留著很矛盾的赤子之心,拳頭狠心不狠, 這次犯了病,大家都能理解。他們也能在老大用充滿戒備審視的眼神看過來時,回以坦然和難受。
難受的點, 不是因為被懷疑,是因為老大的創傷後遺症。
據說那會跟一輩子,只能緩解,不能根除。
戚二塌著兩條粗黑的眉毛,祈求地看著茭白。
「行了,我喝。」茭白說。
「誒!」戚二忙支小桌。老大被出賣後,戚爺就對內部來了場大清洗,留下來的全是絕對的親信。
他通過層層考核脫穎而出,才被分到了餵飯一活,不知道其他兄弟有多羨慕。
因為這活兒能證明,老大對他的信任和認可。
戚二挖一勺米飯就菜,送到茭白嘴邊:「啊。」
茭白張嘴,他已經習慣了戚二的嬰兒式餵法。是的,習慣了,他扯了扯身前的小黃鴨飯兜!
「陳一銘。」茭白喊了聲,「進來。」
病房外的陳一銘舒口氣,推開門進去。他的合作對象是茭白,協議里許諾的事也只能茭白來兌現,戚家那位跟章枕都不會管他。
這一年的秋天,很多人度日如年,包括陳一銘,他一直被關在醫院附近的低劣小賓館裡,由戚家人二對一的看管,這對他來說是好事。
有戚家在,沈寄的仇家都動不了他。
前提是茭白還有得救。
茭白死了,陳一銘就會死。什麼協議都起不了半分作用。
陳一銘怕茭白活不成,所以他時不時地向看守他的人打聽。他大概知道茭白做過多少次手術,被搶救回來過多少回。
出不去,也斷了跟外界的聯繫,陳一銘很被動,能做的就是等。他以為要到冬天才有消息。
意外的是,秋天的尾巴上面,他就等到茭白的傷情好轉,要見他。
.
陳一銘一進去,就聽茭白問,「手電筒呢。」
這問題作為開場白,他不是沒想到,所以他還算淡定:「在戚董那。」
茭白快速咽下嘴裡的蝦仁:「你怎麼給他了?」
陳一銘撓眉心,他跟了沈寄多年,積累下來的經驗已經固定,處事方法全是應付沈寄的那一套。
依沈寄的作風,身邊受寵的小情被人逼得用了手電筒,他一定會把手電筒塞那人嘴裡,親自動手。
之後會把血淋淋的手電筒丟地上,讓對方舔乾淨。
陳一銘見過沈寄做類似的事,具體幾次他不記得了,最近一次是懲罰知意。沈寄用高爾夫球桿打爛了他那張某個角度跟茭白相似,害自己母親斷氣的臉,將他平時用來化成茭白的化妝品往他嘴裡塞。
當時知意被打得不成樣子了,沈寄按著他的頭,要他舔化妝品。
知意沒舔完就被拖去墓園,放血。
陳一銘全程都在現場。
所以,轉移躲藏地的那時候,陳一銘就找袋子把手電筒裝了起來,原汁原味。
那天破破爛爛的茭白被送去醫院急救,陳一銘也被押到了車上,中途他將他和茭白的合作都說了出來,包括手電筒一事。
戚以潦在吐血,章枕在哭,他們聽進去了多少,他心裡沒數。
到了醫院,茭白進手術室,戚以潦跟章枕跟過去,陳一銘在那一層的拐角,幾個人盯著他。
陳一銘聞著醫院獨有的死亡與新生味道,突然清醒過來,戚以潦不是沈寄,他的報復,用不到手電筒。
應該。
陳一銘又不是百分百確定,畢竟上流圈的紳士里多的是病態患者。心理上或者精神上。
戚以潦是紳士群體的代表,向來溫文爾雅平易近人,極少發怒,誰知道他有沒有什麼藏得極深的怪癖。
萬一戚以潦提起手電筒,那他要是丟了,上哪兒找去。
就因為那一點點不確定,陳一銘最終還是沒把手電筒扔掉,而是用醫院的洗手液洗乾淨。戚以潦有潔癖,這點他知情。
等陳一銘現身手術室門外,拿出手電筒,把準備好的一番話講出來以後,他慶幸自己沒將其丟垃圾簍。
因為戚以潦帶著手電筒走的時候,手背青筋鼓得駭人。
或許沈氏的前董事長,過上了每天都要吃一吃手電筒的日子。
「什麼時候給的?」
陳一銘聽到茭白的問聲,他收了收思緒:「你摔樓那晚。」
茭白滿臉臥槽:「章枕呢,知道?」
陳一銘道:「在場。」
茭白蹙眉看湯碗裡的菌菇,那兩人竟然隻字不提。
負面情緒就像長在心裡的霉點,說出來,攤出來,讓它見光,它才會消失。
悶著,那霉點只會越來越厚。
好吧,理是這個理,但人不能次次都做得到,他也不行。能做到心裡沒有一寸霉點的都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