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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只破了一個倉, 也被他們及時發現了,閥門以最快的速度關上,海水漫不出來。
大家癱坐在小餐廳里,對講機與安全帽全都丟在一邊, 身上的衣物潮乎乎的, 全是汗。
一個倉漏水,船是不會沉的。
可他們還被困在這裡,明天,後天,或者下一個小時,又會遇到什麼呢?不知道。
四周沒其他船隻, 就他們這艘船孤零零地飄在這片海域, 根本無法發出求救。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見到海盜。」有船員握拳捶打酸硬的腿,他暴錘兩下, 絕望地嘶吼了聲, 「啊!海盜呢, 為什麼連他們都沒個影子?」
旁邊的船員嫌晦氣,連著呸了幾下:「你瘋了吧?海盜來了,咱們還有活路走?」
「你知道個屁!他們一直在不明海域出沒, 比我們了解深海,有他們在,我們可以跟在後面啊!」
「臥槽, 你真瘋了,你想海盜給你帶路?憑什麼?你是天運之子還是海的王子?他們來了,只會搶了物資,把我們殺了拋海,再讓船沉下去,繼續尋找下一個獵物!」
那兩人吵起來,臉紅脖子粗,唾沫橫飛,脖子也伸得老長,像極了兩頭荒野里徒步許久的旅人,瀕死前的迴光返照。
沒人勸架。
就在極度躁亂又極度沉悶的氛圍下,海平面上緩緩出現了一條淺橘色的細線。
那線條周圍暈染著柔和光暈,和冰冷昏暗的海水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讓人看了眼睛刺痛,內心澎湃。
天亮了。
趙叔搓著腦門安全帽留下的印子,蹦出一句:「今天過年。」
已經疊在一起你死我活的兩個船員都一愣。
「過年啊。」老頭把廉價的香菸頭嘬了好幾下,實在嘬不出味兒了才丟開,「大家今天捯飭捯飭,中午好好吃一頓,再喝兩杯。」
「是啊,別想太多了,生死有命。」
「說不定年夜飯一吃,羅盤就恢復了呢,先前不是有反應嗎……」
有部分人剛離開航線的時候很驚慌很崩潰,他們都想跳海游游看能不能游出去,有幾個還真嘗試了,最後落水狗一樣游回了船上。這些天下來,他們漸漸就看開了。
過了會,幹了大半輩子的老船員發聲:「只要信號恢復了,海圖顯出來了,就算那時候船撞了哪要沉,我們也能活。」
趙叔附和:「是啊,羅盤一恢復就代表我們已經離開了那塊鬼怪海域,到那時就算是翻了船,我們都還有希望。」
「可別烏鴉嘴了!」經驗略少的小船員聽不了這個。
「烏鴉嘴?這按你們年輕人的說法,叫f,f什麼來著?」老頭笑呵呵地來了一句。
小船員拒絕回答。
大家喝了些水,看了會早就看膩了的日出,氣氛緩和了一點點。
過年畢竟是喜慶的日子,也傳統,大家都過,就有共鳴。
況且他們也不是第一年在船上跨年了,有回憶。
於是昨夜那一震帶來的恐懼被大家暫時刻意放下,他們騰出空間迎接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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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叔帶著早飯,在同事們的曖昧或鄙夷眼神中回房間,一進去就驚到了。
床上的青年平躺著,一張臉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就像是剛結束一場惡戰,身上還帶著從戰場上帶出來的戾氣。
「小茭?」趙叔反應過來,快速關門,不讓往裡瞟的同事看到,「你新添的傷是哪來的啊?」
「摔的。」茭白的心情跟他殘壞的身體情況剛好相反。他特快樂,甚至還有點即將看到一部電影高潮環節的小期待,過了高潮,就可以快進送回收站了。
真他媽受夠了胃裡晃蕩的噁心感,天天吐,他的喉嚨就沒好過,嘴裡都有揮之不去的鐵鏽味道。海上這瓢狗血請速速來。
趙叔不知道茭白的想法,只感覺他是情緒不好,撒謊都懶得找合理點的說法,摔能摔成那樣?三歲小娃娃都不信。
這孩子有一點……自虐傾向。
趙叔想啊,年紀輕輕的,長相也算不上多天下無雙獨一份,他能住進戚家,必定承受了別人無法想像的壓力,都不容易。
「船怎麼樣?」茭白把腦袋歪過來。
趙叔說了大致情況。
茭白:「……」震得那麼厲害,就破一個倉?不可能只是這樣。
他意有所指:「趙叔,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趙叔在撕榨菜的袋子:「準備什麼?」
「你說沉船啊?」他從下往上將榨菜擠出來,往稀飯里抖進去一些,「沉不了的,我們這船不是一般的小船,破一兩個倉都沒事。」
「小茭,你嘴上的傷更嚴重了,說話都淌血,還是等稀飯涼了再吃吧。」趙叔把小桌挪到床前,讓茭白能夠到。
茭白沒胃口,他轉頭去看房裡僅有的小窗戶。外面是水和天空。
每天都是這場景,視野疲乏又單調。
茭白好想看汽車和洋房,他都感覺踩在陸地上是上輩子的事了,船上一日,猶如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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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在機艙的轟轟運作響動中閉眼,打了個哈欠。
小年夜被綁上了船,除夕還在船上。
真的,大年初一誰能讓我上岸,誰就是我祖宗。
哎……
草!
茭白搭在軍綠色舊棉被上的手指胡亂一陣敲。以他多年看狗血漫的經驗,狗血可能是齊家老二送過來的,畢竟他缺席海上行的時機有點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