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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打開車門,慢慢坐進去,餘光捕捉到拐角處有一輛黑車正往這邊來,又滑稽地來了個急剎車,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
不用跑過去看,茭白都能想像得到,駕駛座上的人震驚得眼珠子往外突,想撞死他,又不敢得罪他坐的這輛車的主子,只能硬生生憋著,一臉吃到了屎卻不得不往下咽的扭曲表情。
茭白進來這裡以後受到的憋屈跟鬱氣,這會總算是散了不少。
那車裡的狗比是衝動殺人,昏了頭開車過來蹲點,一副正宮捉姦的德行,其實自己也只是條狗,他錯過了此時的機會,以後就不敢了。
茭白放鬆地靠在后座,看漫畫的時候,他就狗血下飯,香死了,當他自己成了其中一員,那就一言難盡了。
茭白的願望是儘快抽身出來,遠離主劇情相關的所有人,尤其是遠離主角受,但現實卻剛好相反,他要往漩渦里跳。
得跟列表中的八個好友培養活躍度。八個啊,可去你媽的,真坑。
就在茭白昏昏入睡之際,車毫無預兆地掉頭,往「締夜」方向開。
茭白瞥瞥後視鏡,發現司機剛接完電話,正在看他,用的是一臉看好戲的幸災樂禍表情,他把嘴邊的詢問咽了下去,口袋裡的手指甲大力摳了下手心。
暴露了!
茭白轉頭看窗外,城市的夜景隔著玻璃窗,在他瞳孔里急速倒退,怎麼暴露的?
從他發燒暈倒到現在,幾個小時過去了,戚以潦根據什麼發現了他的異常?
茭白的後背猛地離開皮椅,是監控!
戚以潦的房間裡按了監控,十有八九還是全方位的。他可能是起了疑心就調出監控看了看,找到了更多的疑點。
只有這個可能了。
茭白靠回去,整個後心汗濕一片,他降下車窗,夜風瘋狂湧進來,吹亂了他的額發,傷口隱隱作痛。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反正沒有常規的系統監督,不需要角色扮演,乾脆就說以前是裝的。
人生在世,誰還沒幾張面具呢,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懂。
茭白心想,只要他不親口說自己是穿進來的,沒人想到這上面去。
況且,哪怕他有意或無意間說了,也不會信的。
要是讓那伙天之驕子知道自己只是漫畫裡的人物,是作者畫出來的,他們會把茭白送進精神病院,讓他死在裡面。
真相有時候就該埋起來。
茭白蹦到嗓子眼的心跳逐漸下降,歸位,他趁著在路上的時間養精蓄銳,這場戰不知道要打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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締夜
電腦前,戚以潦夾著煙的手伸向菸灰缸,蓄了長長一截的菸灰被他輕抖了進去,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多個角度的監控畫面上面。
戚以潦的樂趣之一是在自己房裡按監控,看監控里的自己。醒著,看書,工作,或睡著。以一個陌生的旁觀者姿態。
他監視他自己。
這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戚以潦今晚也是找不到別的能打發時間的了,才在察覺他只是洗了個澡出來,那年輕人面對他時就敢說話了,說的還不少之後,調出監控瞧瞧。還真讓他瞧出了名堂。
章枕百思不得其解:「是什麼原因,能讓一具空殼在瞬間多了靈魂?」
戚以潦點擊滑鼠,畫面從頭播放。
鏡頭下的青年原本赤身躺在床上,閉著眼,瘦骨嶙峋的四肢籠著一股腐爛灰敗的氣息,片刻後,他突然睜開眼睛,先是愣怔地東張西望,接著就呼吸急促,喘不過來氣一樣抓緊身下的床單,瞳孔緊縮。
之後青年的行為就更匪夷所思了,他竟然抖著手穿好衣服,四肢並用地跌爬下床,躲到了桌下……
他似乎是在逃避什麼事情,很慌,卻又不得不強迫自己面對現實。
不論是情緒的豐富程度,還是轉變頻率,都極為詭異。
「有點像是中邪。」章枕猶豫著說出自己的想法,除了這個,還有種可能,王初秋在成長環境的打壓下學會了順從,也只懂順從,慢慢的,他的心性就沉睡了爛掉了,今晚他「醒」了,「活」了,總結起來,就是所謂的分裂。
「中邪?不見得。」戚以潦掃了掃房裡的那些小型監控安置地。
「那就是分裂症。」章枕接了個電話,低聲道:「三哥,人載回來了。」
戚以潦把菸頭摁進菸灰缸里:「送到隔壁去。」
章枕立刻出去接應,他們只是來南城賀壽的,明天中午參加完宴會就走,三哥沒時間管這件事,也不會管的,不相干,沒必要。
沈家不同於其他名門望族,沈老太太吃齋念佛多年,十分看重鬼神命數一說。沈家人手上是不能沾血的,有什麼事都讓下人做,自己不但要撇清,還要進廟待一待。
倘若監控里的青年真的中了邪,那事態就嚴重了。
戚以潦叫住快要走到房門口的章枕:「把床上的用品換一下,所有。」
章枕撓撓頭,先前他要抱王初秋的時候,三哥阻止他說別碰髒東西,他就懷疑是王初秋自作主張地做了什麼,讓三哥嫌棄了,現在更加確定了這一點,他在心底嘆氣,今晚是三哥要留下王初秋的,大家都以為三哥能放鬆放鬆了,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是。」章枕道。
下一刻,他又聽主子開口:「還有桌上的那罐茶葉,一起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