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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昭駐足在展窗前,她的身影投射在厚厚的玻璃窗上,虛虛實實,假假真真。
她斂目看著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器物,像是在看著那段塵封在歷史中的回憶。
這個制式的碗筷,是嬪妃專用。
那套精雕的玉器紙鎮,曾在御書房裡見過。
還有髮簪、耳鉤、荷包、手鐲……不僅花朝女子愛用,男子也會佩戴一二。
花昭邊看、邊回憶、邊學習。她拿出手機,拍下這些珍貴的文物照片,打算把這些熟悉的元素融入到她現在的設計當中。她深受啟發,現在的她有了更多的信心,去贏得Vossoe設計大賽的冠軍。
就在她沉浸於時間的洪流中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道爽利的女聲:「各位小朋友請靠近一些,咱們來看一看這件器物。」
咦?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花昭回眸一看,不知何時,這片展區被一群「小蔥」攻占了,一年級的小豆丁們擠在一起,他們趴在玻璃窗上,一雙雙眼睛好奇地望著玻璃窗內的展品。
被他們包圍著的人,是一個看上去和花昭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留著一頭利落的短髮,身上帶著擴音設備,胸口佩戴著一枚工作證,上書幾個大字——博物館實習講解員:黎安
黎安?
這不是之前程杏飛為花昭請的家庭教師嗎!
沒記錯的話,黎安就是學歷史的,她來當博物館的講解員也很正常。
花昭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熟人。雖然之前是網絡授課,黎安沒有見過花昭的樣貌,但花昭還是心虛地縮了縮脖子,把大半張臉都埋在了口罩之下。
黎安並不知道,就在她幾步之外的櫥窗前,她曾經的「學生」正在傾聽她的講解。
黎安帶著小朋友們邊走邊看,給他們講述花朝的榮耀和衰亡。
花昭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後面,她也想知道在研究歷史的人口中,花朝究竟是哪般模樣。
不知不覺中,展廳已經基本參觀完畢,黎安帶著小朋友們走到了最後一幅展品之前。
這幅展品有些特殊:這是一幅等人高的畫像,畫像中的女子嬌艷明媚,穿著一件繁複華麗的衣袍,戴頭冠、攢金釵,雙目盈盈似秋水,笑容昭昭如烈陽。
花昭認得這幅畫像——這是她十八歲生辰宴上,由宮廷畫師所作。
因為歷經千年,這幅畫已經帶有了歲月的痕跡,絲絹泛黃,但依舊遮不住畫中人的美貌。
只不過,受限於那時候的繪畫風格,這幅畫僅與花昭本人有七分相似。
花昭格外驚訝,這幅畫完成後,一直掛在她的寢宮裡,她還以為早就毀於戰火之中了呢!
在這幅畫旁邊,居然還有一個可移動的LED顯示屏,屏幕上正在播放著《花昭公主》的影視劇,只不過底下有一行大字:「影視資料,僅供參考」
屏幕里,由程杏飛所飾演的花昭公主站在城樓之上,泣血而舞,淚灑如珠。
屏幕外,真正的花昭公主出神地看著畫像,那些回憶如翻湧的浪濤,無止無休。
解說員黎安清了清嗓子,向小朋友們解說:「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這幅畫像,出土於花昭公主的衣冠冢。她的故事想必小朋友們都知道,我在這裡就不贅述了。花昭公主殉國後,一直沒能找到她的遺體,人民為了紀念她,為她立了一座衣冠冢;匈奴將軍呼延律從皇宮裡取出這幅畫像,以國禮為她下葬……」
「——呼延律怎麼可能埋葬花昭公主?」
突然,一道質疑的女聲忽然從人群之後響起,打斷了黎安的解說。
黎安無奈停下解說,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在這群參觀的小朋友身後,有一個身材窈窕的女生發出了疑問。
黎安其實注意那個女生很久了,博物館裡這麼熱,那個女生卻戴著棒球帽、蒙著口罩,一路蹭聽講解,看上去很奇怪。
而剛剛那句質疑,就是由這名女生說出的。
黎安點點頭:「是的,是呼延律沒錯。呼延律將軍敬佩花昭公主的高義,故而在攻占花朝皇宮後,特地命人取出了公主畫像,送與衣冠冢內厚葬。」
「他才不會有這樣的好心腸!」花昭死死咬住牙,沒人發現,她的手指緊緊攥成拳,指甲都陷入在了掌心裡,「呼延律就是一隻披著人皮的野獸!是他率軍攻打花朝,是他害得花朝皇帝身死異處,是他……」
那隻藍眼睛的野獸怎麼可能會為她下葬!
「這位小姐,請你冷靜一下。」黎安見她情緒越來越激動,趕忙開口,「歷史問題,需要辯證看待。咱們先不提『民族融合』這方面的事情,就單說呼延律這個人——根據史料記載,呼延律是一位英勇非凡、且有仁慈之心的大將。」
「仁慈之心?」花昭差點笑出聲,這真是太荒唐了!
黎安見她不信,只能細細解釋:「呼延律是匈奴王與波斯舞姬之子,自小不受寵愛。匈奴王令他率軍作戰,很大原因是因為他的命不如其他兒子值錢,但呼延律是天生的將才,一舉攻陷中原十二州,最後直抵花朝都城。」
「你說的這些我早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在花昭公主死後,仍然有許多平民沒有來得及撤離都城,匈奴王下令屠城——可是呼延律頂住壓力,趁夜放走了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