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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昭此前見過沈鬱休三次,但這三次里,沈鬱休都表現的紳士又體貼,嘴角上揚,彬彬有禮;可在片場的沈鬱休,嚴謹克己,眼神內斂,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審視。
他在審視他的作品,他在審視劇組裡的每一顆螺絲釘,同時也在審視著自己。
看到那樣的眼神,花昭不由得心裡一顫——太像了,這時的沈鬱休,實在是太像一千年前曾經兵臨城下的呼延律了。
花昭越發分不清這兩個人了。
她並不知道,當她小心翼翼地觀察沈鬱休時,劇組裡的人也在偷偷摸摸地觀察她。
中午休息時,幾個工作人員湊在一起,悄聲分享八卦。
有人問:「你們注意到程老師身邊的新助理沒有?突然冒出來的,之前完全沒見過。」
另一人說:「她到底是來幹嘛的?其他演員的助理,都在藝人身邊忙前忙後,端茶送水打傘扇風,你看那個小姑娘做什麼了?她不僅什麼都沒做,那個男助理還要反過來照顧她!」
「而且她身材很不錯,個子高,腿又長又細,聽聲音很年輕,就是妝太濃了。我看啊,她應該不是程老師的助理,有可能是她的師妹!」
「師妹?」
「對啊,現在很多經紀公司都是這樣操作的。招進來的新人在培訓完之後,先派到前輩身邊當幾個月助理,其實是讓他們取取經,提前適應一下娛樂圈。」八卦的人壓低聲音,「那個女孩不簡單,能讓程老師親自帶她入行,我看啊,再過不久,他們鳳吟娛樂又要多一個小花旦了。」
這八卦純粹是無風起浪,但偏偏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劇組向來是個八卦集散地,很快,所有員工都聽聞了這個消息,全部把花昭當作了程杏飛即將出道的小師妹。
這種八卦當然不可能傳到當事人耳朵里。花昭傻乎乎的,絲毫沒注意到劇組裡那些奇特的目光,她只是有點奇怪——為什麼劇組裡的人都對她這麼客氣啊?
不論誰見了她,都笑眯眯的稱呼她為「助理老師」。
咦,助理也能當「老師」了嗎?
……
編劇許凱文向來深入群眾,沖在吃瓜第一線,他消息靈通,很快就聽說了這位神秘小助理的事情。
晚上吃飯時,許凱文屁顛顛地把這個八卦分享給沈鬱休聽。
「老沈,你聽說沒有,程老師帶來一個新助理,據說是他們公司新簽的小師妹!」許凱文沖沈鬱休擠眉弄眼,「你說他們公司把小師妹故意送到你眼皮子底下,不會是想在你這裡撈到什麼露臉的機會吧?」
「沒興趣。」沈鬱休淡淡道,「安靜吃你的盒飯,今晚要拍大夜,你有時間聊八卦,不如再和美術對一下今晚要用的道具。」
「大夜」是圈裡的行話,意指熬一個通宵拍夜戲,不論是對演員還是劇組全體員工來說,這都是一個折磨人的大工程。天氣預報說下個星期會降溫,所以沈鬱休只能加緊趕進度,把所有的夜戲在最近幾天拍完。
每次拍大夜,劇組上下全靠咖啡續命。沈鬱休早就讓人定好了一百杯咖啡,雙份濃縮不加奶糖,喝一口苦到嗓子眼裡。
今晚的夜戲是一場群戲,沈鬱休需要出鏡和程杏飛對戲。他匆匆扒完飯,把B組導演叫過來細細叮囑一番,為了節省時間,化妝師就在旁邊待命,保證他可以一邊上妝一邊聊今晚的工作。
待他做完前期準備工作,場記也適時的把咖啡送了過來。
沈鬱休接過咖啡喝了一口,出國留學這麼多年,其實他直到現在也沒習慣咖啡的味道。雙倍濃縮咖啡在味蕾上爆炸,即使是他也苦到咂舌。
他問:「程老師那邊送過去了嗎?」
「送過去了,沈導您放心,所有藝人老師的咖啡我都送過去了!」
場記話音未落,忽然從劇組另一側的休息區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沈鬱休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只見在片場外的大樹下,一個年輕女孩蹲在樹坑裡不停乾嘔,她腳旁是一杯打翻的咖啡,看樣子她像是被這杯苦咖啡嗆到了。
女孩旁邊還站著另外一道身影,纖瘦窈窕,正是程杏飛。程杏飛見她嗆到,趕忙拍她後背為她順氣,看樣子都很關心她。
遠遠的,程杏飛的聲音聽著不甚清晰,既像埋怨,又像心疼:「都說了咖啡超級苦,你偏要嘗。你上輩子是屬貓的嗎,好奇心這麼大,不讓你做的事情你偏要做!」
待女孩終於止住咳嗽,程杏飛趕忙扶著她去了休息室。
「嚯,」許凱文語氣調侃,「我就說,那女孩絕對不可能是什麼普通助理,絕對是程杏飛的師妹!要不然,一個小助理嗆了水,能讓程老師這樣忙前忙後的照顧?」
「……她就是程杏飛的新助理?」沈鬱休忽然開口,視線一直落在那道背影上,久久沒有移開。
「對啊。」許凱文稀奇道,「餵老沈,你剛剛還說對她不感興趣呢,怎麼現在盯著人家不眨眼?」
沈鬱休喃喃:「她有些眼熟。」
「眼熟?拜託,你連人家的正臉都沒見到,離著這麼遠,光看一個背影你就覺得眼熟?」
沈鬱休沒有回答。
當一個人對另一人熟悉到極點時,即使光看背影,也足以分辨了。
程杏飛扶著她的「助理」向著休息室走去,兩個女孩身材相當,就連個子都一模一樣,乍然看上去,仿佛是複製粘貼的兩個人。但落在沈鬱休眼裡,處處都是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