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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歲時,安子墨被診斷為無痛症,母親無法接受,視他為怪物,開始利用身邊能拿到的一切工具毆打虐待他,美名其曰幫他治療。
血是紅的,心是冷的,他感覺不到疼。
人類該有的所有情緒隨著家庭暴力日漸傾失,他如行屍走肉般麻木活在人世。
十四歲的某個冬日,他離開了,只因人間不配擁有他。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又讓他重新來到了這個世間。
他能感覺到這一世有所不同,莫名其妙從生下來到現在呆傻三年,撞壞腦子後又突然恢復前世記憶,甚至擁有了讀心能力。只要別人靠近他半米,他便能洞察對方心底里所有想法。
安子墨一開始以為是穿越,但是前世的無痛症仍伴隨著他,還有眼前這張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的臉。
——沒什麼變化。
村子裡所有人都說他是被拋棄的。
安子墨並不意外,畢竟那個自私又愛慕虛榮的女人根本不樂意把多餘的錢和精力浪費在一個廢物身上。
這對他來說未嘗不是好事。
接下來只要他繼續裝傻充愣不暴露智商,她肯定不會帶走他這個拖油瓶。只要等她離開,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很多。
無論如何,安子墨在這一世都不要和這個所謂的母親有任何牽連!
他眼角餘光環視一圈,抓起地上的一塊石頭朝著安想的臉砸了過去。
攻擊突如其來,安想瞪大眼珠倒吸口涼氣,雙腳快速向後躲開一步。
啪嗒。
「石頭」好巧不巧墜在距離她腳尖五厘米的位置,分裂開幾瓣,隱隱散發出一股帶著綠草味的臭氣。
他丟過來的是一團干牛糞!
安想屏住呼吸又往後退讓幾步,一本嚴肅地對著安子墨說:「寶寶你幹嘛對我丟牛粑粑。」
安子墨對著自己抓過牛糞的手:「……」面部扭曲。
「你、你快出來吧,一直和粑粑蹲著很髒的。」
安想這句話成功提醒了安子墨。
所以這半天他都在和牛糞共度時光?
安子墨一陣惡寒,抿唇走出牆角。
小伙子全身髒兮兮,衣服里隱約藏著幾根雜草。
安想看不過去,一臉糾結:「你要不要去那邊洗一下呀?」邊兒就是水池,沖洗很方便。
安子墨看了看不遠處的水龍頭,又看了看皺眉的安想,杵在原地靜靜聽著心聲。
[兒子好髒。]
[果然腦子還是不清明。]
[唉,這可怎麼辦……]
聽完心聲後,原本準備去洗手的安子墨竟當著安想的面,面無表情把髒兮兮的小手在她乾淨的牛仔褲上蹭了蹭,最後腦袋一甩,短腿一邁,揚長而去。
安想:「……」瞳孔地震!!
見他馬上要離開,安想也顧不得褲子上的污漬,一心一意想抓兒子去洗手。
細菌那麼多,她可不想讓兒子生病。
仗著大人的身高優勢,安想不費吹灰之力地扯住安子墨後領,成功阻止他繼續前行。
「兒子,你要……」
話還沒說話,就見安子墨抬起胳膊緊緊護住腦袋,這是完全出於自我本能的保護措施。
他眼睛緊閉,肩膀微微瑟縮,兩條小小的手臂嚴實遮擋在臉前,行為中充滿畏懼。
安想愣住,喉嚨里的水分瞬間抽乾,嗓子乾澀再也發不出聲音。
她緩緩鬆開手,眼睜睜注視著那道小身子跑遠而沒有任何動作。
安想知道安子墨剛才的行為代表著什麼。
人在經歷傷害時會不自覺做出保護反應,當傷害次數多了,這種保護反應便成為一種條件反射。哪怕是一個抬手,一個眼神,都會引起身體的劇烈抗拒。
以前,安想每天都要經歷這些。
兒子被欺負過……
兒子可能每天都在被欺負……
這個念頭滋生出來時,無法控制心痛,悲傷自責的情緒迅速蔓延。鼻腔一酸,眼淚跟著滑落。
安想胡亂抹去眼淚,抽抽鼻子走進屋子。
客廳堆滿人,原本正喝酒吃肉,談笑風生的親戚們見安想進來時瞬間噤聲,十幾隻眼睛齊刷刷聚集在她身上。
「你……是想想?」其中一個中年男子不確定地叫出安想名字,緊接著上下打量起她。
安想天生一張小臉,五官出落得精緻細膩,未沾粉黛,眉眼青澀又稚嫩。不像是生過孩子的媽媽,更像是未經社會,單純的高中生。
她漫不經心點頭,視線飄落到側方緊閉的房門上,頓時又是一陣恍惚。
「子、子墨回房間了嗎?」安想第一次面對這麼多人類,儘管有些緊張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問了話。
「子墨在後面那個屋。」
有人朝最偏僻的一角指過,安想道過謝,艱難穿過人間向屋子走去。
房門緊閉著,最上面開了一扇小小的窗戶。
安想踮起腳尖,透過那扇滿是油污的玻璃張望。
裡面很黑,面積又小,不足十平方的房間堆積著柴火雜物。
安子墨躺在那片雜亂中,似老鼠一樣可憐。
安想不敢相信兒子會屈身在這樣的地方,轟地一下腦袋炸開,理智被名為憤怒的火燒逝地乾乾淨淨。
她大步流星沖入客廳,眼圈泛紅地向滿屋子人質問:「子墨為什麼會睡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