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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墨突然想到安想,手腕一頓,接著低頭繼續切牛排。
安子墨在接下來幾天都在認真學習禮儀,他見到傭人會問好,會耐心溫柔地和裴諾玩,會教導裴言功課,不管對誰都是溫柔笑著的。笑容像是嵌入皮膚的面具,好看歸好看,但是會讓熟知他的人不寒而慄。原本還想和他繼續玩兒的雙胞胎被嚇到了,每次見到安子墨都避著。
他按時吃飯,按時睡覺,行為舉止完全就是一個像是提前編訂好程序的機器人。
「裴宸,你需要我教你學習嗎?」
安子墨找不到其他人,便來到裴宸房間。
正在對著物理題頭疼的裴宸想了想,還是搖頭:「不用。」
「嗯,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安子墨說完,慢慢退出房間。
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懂禮貌。
目送安子墨離開的背影,裴宸嘆了口氣,隱隱約約意識到他的變化是為何。無非是想變成優秀的孩子,無非是想成為另一個安想。
可是——
安子墨只有一個啊,他根本不用成為任何人。
裴宸起身追過去,看到安子墨還在對著鏡子練習笑容,手裡拿著安想的照片,對著模仿。
「安子墨,你別練了。」裴宸上前把照片抽到掌心,「夠了。」
脫手的照片放安子墨表情一凌,「給我。」他面色不善,眼中殺氣騰騰,隨即意識到不妥,眼中一閃而過惱怒。他勾起唇,語氣溫和,「裴宸,請把照片還給我。」
裴宸真是受夠了,仗著身高優勢高高舉著照片,不讓安子墨得逞,「安想姐已經走了。」
「給我。」
「你做這些根本沒任何意義。」
「我說了……給我。」
安子墨一遍一遍重複著,再也沒有耐心,眸中滿是不加掩飾的戾氣。
他的樣子讓裴宸猶豫,但還是說:「你這樣拋棄本性,變成所謂的乖孩子,你認為安想姐看到就會開心嗎?不,她看不到,因為她早就不在了。安想姐希望你溫柔懂事,但絕對不是這種浮於表面的溫柔懂事。安子墨你捫心自問,你現在的笑容是發自肺腑的嗎?不是,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被說中心事的安子墨別開頭,聲音嘶啞:「不用你管。」
「安想姐離開後大家都很難受。但是墨墨,你還有我爺,有我,有裴諾有裴言,我們都會陪著你長大,看著你經歷世間變化,變成真正溫柔的人。所以……你不要再這樣了好嗎?」
最後那就小心翼翼,近乎是懇求。
安子墨抿著唇,緩緩移開視線,「我只想要我媽媽。」
「子墨……」
「你根本就不懂。」他懶得多說,繞開他準備離開。
裴宸惱了,對著安子墨的背影喊:「安子墨,你以為只有你失去母親嗎?」
安子墨肩膀一顫,步伐頓住。
少年眼眶赤紅,極力忍耐著哭腔,「我父母去世的時候,我弟弟妹妹都不足月,他們連一聲爸爸媽媽都沒來得及叫。我不可憐嗎?我弟弟妹妹不可憐嗎?你還有我爺,有我們,以後我們好好的一起過不行嗎?!」
他咬著下唇不說話。
裴宸平定下呼吸,走過去彎腰把照片遞給他:「我們都喜歡你兇巴巴的樣子,明天別學那該死的禮儀了,就算我們不懂禮貌又怎樣?外面那群人屁都不敢放一個。」
安子墨接過照片,慢慢把額頭抵靠在裴宸肚子上,就像是卸下鎧甲的小老虎,充滿無力與委屈。
他不自在地撇了撇唇角,蹲身把人摟在懷裡,「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們出去玩兒?」
「嗯。」
「天才班呢?」
「先不上了。」
得到回答,裴宸笑著揉亂安子墨頭髮。
今天過後,安子墨恢復往常,禮儀課還在上,但沒像原來那樣偏執。他白天上學,晚上教導孫子們的功課,星期天便和家人們出去玩兒,日子過得充實。
安子墨每天晚上都會去墓地和安想說會兒話,長高了會說,拿到小紅花也會說,就連裴宸考試不及格也會告訴他。
轉眼入夏,他對母親的思念蔓延到骨子裡。
但是安子墨知道……死去的人回不來,就像融化到地里的冰雪開不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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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安子墨沒去上學,被裴以舟拉著去了一個地方。
他也沒說去哪兒,直到抵達目的地,裴以舟才凝神叮囑:「待會兒我們去見安彥澤,見到他後不要說話,記得聽好他的心神,不要錯過任何細節。」
安子墨聰明,頓時領會裴以舟意思。
這幾個月來裴以舟一直暗中調查著安彥澤,如今登堂入室想必是查到了什麼。
進門後,父子倆被帶到會客廳。
不多時,安彥澤從書房過來。
「不好意思,處理了一個工作電話,讓裴董久等。」
安彥澤穿著舒適的休閒裝,鼻樑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一副衣冠禽獸的模樣。
「裴董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光臨寒舍,實在令人意外。」
裴以舟毫不在意男人的冷嘲熱諷,面色冷淡地看著他,不多會兒說:「我妻子呢。」
他直接開口,讓在場兩人都驚了。
安彥澤維持著臉上的訝異,「裴董,你是不是搞錯了?」
裴以舟直接把帶來的文件丟過去,「你的妹妹安想因血液過敏而去世,幾天後屍身被你帶走銷毀。可是很奇怪,安總當天燒毀的竟是太平間的一具無名女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