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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一會兒,安子墨灰頭土臉從裡面爬了出來。
安想撈過人對著譚院長深深一鞠躬:「抱歉,我們耽誤你不少時間,還給你添加這麼多麻煩。」
「沒事,這個年紀的小男生就喜歡鬧騰。」譚院長大度一揮手,「回去後你也別和孩子生氣。」
安想再次道歉,拉起安子墨走出幼兒園。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鬧騰,太陽已經從西邊落下。
黃昏將天空挑染成赤橘的漸變色,小徑兩邊的樹木生長得茂密,兩人的倒影交纏在地面,即使走在一起,卻始終隔閡著一條無法接近的縫隙。
安想腳步停下,扭頭看向跟在後面一言不發的安子墨。
經過一下午的打鬧,他早就沒有了出來時的乾淨,頭髮凌亂,上衣褶皺,臉上有掐痕也有蹭到的灰塵,骯髒狼狽中又透出幾分可憐兮兮。
本來還想責怪他的安想在看到他這個樣子時只剩下心疼。
她從書包里取出濕紙巾,手臂還沒過去就被安子墨躲開,雙目警惕地望著安想伸過來的手。
安想知道他在想什麼,什麼也不說的強行拉著他到旁邊的休息椅上坐下。最後不顧安子墨反抗,用力按住那雙小手,用濕紙巾細心擦拭著蹭在那張漂亮臉蛋上的灰塵。
她動作是說不出的溫柔,安子墨肩膀一僵,慢慢地沒了動作,眼底只剩下探究。
「你想罵就罵,想打就打,不用假模假樣的。」安子墨微微別開頭,嘴唇固執抿在一起。
「我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安想收好濕紙巾,坐到安子墨身旁。
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為這座冰冷的城市帶來一抹暖意。
「墨墨,你是不是覺得所有人都會傷害你。」她說,聲音揉碎在夜裡。
行人匆匆,汽車鳴笛,在這嘈雜之中,兩人所坐的小凳子形成一個安靜溫柔的世界。
安子墨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慢慢緊握成拳,沒有回答,近乎是默認。
「我不知道村子裡的小孩和大人都是怎麼說的,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欺負你。但是……」安想看著安子墨的側臉,一字一句,「在我身邊,不會有人罵你,也會有人欺負你。所以子墨,你可以嘗試接受別人給你的善意。」
她還不明白嗎?
他的所有痛苦都來自於她本身。
不管她變成什麼樣,不管她怎麼說,他都不會接受,永遠都不會接受。
安子墨起身從椅子上跳下去,眼瞳微微泛紅,神色固執:「你今天也看到了,我就是這麼不聽話,以後也這麼不聽話。你可以把我丟掉,但是我不會改變。」
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一路走來孤身無依。
什麼狗屁善意,安子墨根本不在乎,不稀罕。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過的,過得很好。
他不需要體貼,也不需要善意。
不需要,永遠都不需要!
第19章
晚上棺材鋪將定好的兒童棺木送了過來, 雕有卡通圖案的棺材取代兒童房裡的嬰兒床。
安子墨從回家開始就悶悶不樂,對新床也沒有多大興趣。
他直接進入浴室,把門從裡面牢牢鎖住。
安子墨排斥安想給他洗澡, 從回來到現在一直都是他自己洗。雖說這樣能減輕安想的工作, 卻讓她時刻感覺不安, 生怕兒子洗澡過程中不小心發生意外, 於是只要他洗澡,安想就會等在外面, 直到他平安無事從裡面出來。
「墨墨。」安想蹲在浴室門口, 隔著門喊話,「你要是不想上幼兒園,我們可以不上;你如果想去,我也不攔你, 全憑你的意願。」
安子墨沒有回答。
他用小手捧著水,一遍一遍清洗著臉頰。
裴言下手狠, 臉上和頭皮掐出不少口子, 索性安子墨感覺不到疼,清洗起來也沒有顧忌。
洗澡結束,他擦乾身體,換上衣服開門走出來。
聽到動靜, 安想立馬回頭。
安子墨一臉陰鷙, 沉默著看她一眼,邁著兩條小短腿回到房間, 然後踩著小台階爬進棺材。
安想急忙拎著藥箱跟進去。
「墨墨, 媽媽給你上藥吧。」
安子墨翻身背對著她。
她侷促著站了半晌, 掏出藥水, 用醫用棉簽一點點往他臉上的傷口塗抹。
他沒有反抗, 全程閉著眼。
[我要怎麼和兒子道歉比較好。]
[就算道歉他也不會原諒我。]
[其實我不是把他故意拋棄的……]
[我是壞媽媽。]
安子墨睫毛一眨,睜開眼來。
安想不住胡思亂想,心神不寧這三個字游離在臉上。
她把藥箱放好,咬咬唇,小心翼翼問:「墨墨一個人睡怕不怕?要不要媽媽陪著你。」
他錯開視線。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啦。」安想踢掉鞋子,厚著臉皮爬進棺材。
安子墨眼皮一跳,如臨大敵:「喂!你出去!」說著狠狠往安想的小肚子上踹了一腳,「才不要你陪我!你快出去!!」
小孩那一腳很硬,踹在身上生疼。
她皺眉悶哼,沒有死心,仗著大人的身體優勢強行擠到安子墨身邊,把他嚴實緊密地箍在懷裡。
「你鬆開!」
「討厭鬼,走開啦!!」
安子墨誓死不從,可是任憑如何掙扎,安想就是死不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