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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紅葉嫁來之前,只模糊知道一些關於原配王氏的事情,但葉知禮奇怪的態度,卻叫她對舊事起了疑心。
她著人暗中調查,才發現國公府的下人曾經換過一批,遣散了一批老人。她輾轉尋到了遣散的老人,才打聽到了一些陳年舊事……
憶起舊事,殷紅葉臉色便有些難看,她恨聲道:「我真是沒想到,這賤種的命竟然如此硬。原本以為送他去給永安王沖喜,等永安王死了,他也得跟著陪葬,到時候世子之位自然就是妄兒的,皆大歡喜還不用髒了自己的手。卻沒想到竟讓他藉機攀上了高枝。」
「不成。」殷紅葉目光發狠:「我得再想個法子。」
侍女見她神色陰鷙,也不敢再勸說。只得小心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兩人誰也沒注意到,葉妄就躲在窗外,將一切都聽在了耳朵里。
他蹲在窗子下,腦子裡全是母親陰沉的聲音在盤旋。
「殺了他」「世子之位」「陪葬」……一個個驚悚的字眼像針扎在他腦子裡,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從未想過,葉雲亭被送去永安王府沖喜,源頭竟然是他。
第22章 沖喜第22天 破繭
屋裡的人還在說著話, 葉妄卻已經不敢再聽。他踉蹌著起身,跌跌撞撞地往自己院子跑去。
屋裡的侍女聽見動靜,警惕地打開門查看, 卻什麼也沒看見,只能疑惑地重新關上了門。
葉妄臉色蒼白的回了院子,整個人仿佛丟了魂魄, 伺候的侍女見狀迎上來:「少爺這是怎麼了?」
「都出去。」葉妄揮退下人,將自己獨自關在了屋裡。
他腦子裡一遍遍回想著那短短几句對話, 卻怎麼也無法將這番話跟母親聯繫起來。他一貫是知道母親脾氣不太好的,但母親是殷家的掌上明珠,千嬌萬寵長大,後來嫁到了國公府,父親更是處處讓著, 府里雖然有兩個妾室, 爹爹卻極少去姨娘們的院子。反而是母親, 偶爾還會送些賞賜過去。
在他看來,母親就是脾氣急躁點,但從來沒有壞心。
可那番話卻是他親耳聽見, 真真切切,辯無可辯。他甚至連衝進去質問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他知道, 母親做得這一切, 都是為了他。
葉妄捂住臉, 背靠著牆無力滑坐在地上。他今日來尋母親,本來是聽下人說父親母親要去永安王府看葉雲亭,他心裡高興,又怕是下人瞎傳,才想去找母親確認, 若是真的,就叫他們帶上自己一同去,這樣永安王總不能再將他攔在外頭。
卻沒想到,猝不及防地聽見了這麼一番話。
他又想起了葉雲亭。
年幼的時候,他很是羨慕別人有哥哥護著,後來他知道自己原來也有個大哥時,是十分歡喜的。但父親母親都說大哥身體弱,不叫他去打擾,他便只能偷偷摸摸地去看大哥。
後來他年紀漸長,上了家學。又見別人都是和兄弟一起去的家學,放學了大哥便帶著兄弟去賽馬喝酒。他四周倒也圍著些表兄弟堂兄弟,但他瞧著那些人,總覺得他們只是看中他背後的國公府和殷家。說話做事唯唯諾諾畏手畏腳。況且,他們都沒有葉雲亭長得好看。
只是葉雲亭從不來家學,後來他偶爾在學裡提起葉雲亭,那些堂表兄弟總是一臉鄙夷,就連家學的其他人也都十分瞧不上的樣子。他便漸漸不再提。
但他還是會偶爾去葉雲亭的院子。他發現葉雲亭並不像那些人說的那樣,是個腹中空空大字不識的草包。至少他看見過他在院子裡練字,那字寫得比他好看多了;他還會教身邊的書童讀書習字,那書童蠢笨,他卻很耐心,書童不會寫的字,他會手把手地教他寫,比家學裡的先生耐心得多。他那時候覺得,若是葉雲亭來教他,他的字肯定比現在好看多了;他甚至還見過他在廚房裡做點心,淡黃的桂花糕很香,一共只有六塊,他卻分了書童四塊。那時他只覺得很是生氣,他對一個書童都這麼好,為什麼卻對親弟弟不聞不問。
後來他就不偷偷地看了,得了什麼好東西總要去葉雲亭面前晃一晃,但是葉雲亭神情總是淡淡的,不論他是炫耀或者挑釁,他都客氣地笑著,與那些堂表兄弟待他的模樣無異。
明明他對著那個蠢笨的書童都笑得那麼溫柔,為什麼就不能分給他好一點?
從前葉妄心裡總有諸多埋怨,既想與葉雲亭相處得好一些,卻又咽不下這口氣,覺得自己連個書童都比不上。
但今日他忽然就明白了,從前被一層紗朦朦朧朧掩蓋著的真相,在這一番話後,被血淋淋地撕扯開。
葉雲亭確實該疏遠他的,甚至可能還會恨他。
明明都是國公府的少爺,他住府里最好的院子,葉雲亭卻住最偏最破的院子;他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同一件衣裳絕不會穿兩回;但葉雲亭同一件衣裳,他卻見他穿了三四個年頭;他年幼時在家學,年紀到了後便去了國子監,但葉雲亭卻連王府大門都極少踏出,只能在院子裡讀書習字……
從前他也疑惑過,但父親母親每次都說葉雲亭身體不好,命格又薄,不能受太多福氣,得靜養修心。
他聽得多了,也就信了。後來便不再問,只當這一切都理所當然。
現在想來,卻是他蠢得可笑。
葉妄捂著臉,通紅的眼眶裡流出淚來,一滴滴砸落在地面上,濺開,又很快消散了痕跡。他肩頭聳動,喉嚨里發出嘶啞沉悶的笑聲,笑自己天真,也笑自己蠢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