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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宇大將軍原本的打算是再重演一次暗殺除掉賀蘭鳶,之後自己順理成章地臨朝輔政。卻不料賀蘭鳶早吸取教訓,加強了防衛。這些年來無數次暗殺都沒能得手。而與此同時,在丈夫死後,賀蘭鳶展露了鐵血手腕,收攏心腹剷除異己,除了靖宇大將軍之外的其餘幾個大將軍都已經名存實亡。
而靖宇大將軍與賀蘭鳶明爭暗鬥了十幾年,竟逐漸落了下風,賀蘭鳶則趁勢把控了南越大部分的話語權。逼得他只能躲在暗處,挑唆赫連靜與賀蘭鳶相爭。
「是又如何?你還能將手伸到南越去不成?現在北昭正和東夷開戰吧?等南越王奪回了權柄,南越再從中插上一腳,屆時北昭腹背受敵,李鳳岐就是再厲害,也只是肉體凡胎吧?」
葉知禮斜著眼珠瞥向他,幸災樂禍般哼笑一聲。
他一想到那樣的場面,就忍不住心中的快意。深深凹陷的臉頰上,鬆弛的皮膚抽搐扯動,露出悚然笑意。
當年他能想辦法弄死赫連煦,如今就算要死了,也要等北昭江山傾覆再咽最後一口氣。
可惜葉雲亭並不會叫他如願,他垂眸看著葉知禮,不急也不怒,只淡聲道:「你告知我當年之事,禮尚往來,我也告訴你兩件事。」
葉知禮就看見這個素來溫和好脾氣的大兒子朝自己笑了笑,他說不上這笑是什麼感覺,就感覺像是冬日裡被迫咽了了一口冰涼的雪,凍得他四肢百骸還有腦仁都隱隱作痛。
「我活不了幾天了,什麼也不想聽。」他捂住自己的耳朵,陰沉沉地笑道:「我只想聽著外頭鳴鐘三萬次。」
只有皇帝薨逝,大喪之日,各寺、觀才會鳴鐘三萬次。
葉雲亭無視了他的自欺欺人,緩聲道:「第一件事,是北昭與南越已經結盟,南越二十萬大軍,北昭東境南境共二十五大軍,加起來一共四十五萬人馬,足以踏平整個東夷。」
「南越還有個南越王,賀蘭鳶也不是萬事都能自己做主。」葉知禮發出一聲怪笑:「你高興的太早了。」
葉雲亭恍若未聞,不疾不徐地繼續:「第二件事,是我的生父乃是赫連煦。」他看著葉知禮驟然瞪大的雙眼,極其緩慢地重複:「我很高興,我是賀蘭鳶與赫連煦的孩子,與你無關。」
「不、不可能!」
牢房裡陡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噹啷聲,是葉知禮掙扎間鐐銬鐵鏈撞擊發出的聲響。他死死抓著鑄鐵欄杆,臉龐死死貼在欄杆縫隙間,拼命試圖往外擠,蒼老鬆弛的臉皮都擠變了形。胸腔如同老舊的鍋爐,起伏間發出「嗬嗬」的動靜:「不可能!你胡說!」
他面目猙獰的嘶吼道:「那一日我給她下了藥,她根本逃不出我的掌心!」他癲狂的晃動欄杆,死死瞪著葉雲亭:「你就是我的兒子!不承認也沒有用!」
葉雲亭神色譏諷:「母親剛發現身孕時,一開始本沒準備留下。是王氏悄悄告訴她,她其實已經有孕兩月,而不是大夫對你所說的一個月。所以她才開始安心養胎。你與她年少相識,該是最清楚她的性子不過。」
葉知禮還扒在欄杆上,直愣愣地瞪著他。可若仔細看,會發現他的瞳孔已經渙散,沒了焦距。
「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我暫時不會殺你。」葉雲亭一字一句對他道:「待陛下踏平東夷,凱旋迴朝之日,才是你的死期。」
他要葉知禮親眼看著北昭江山穩固,賀蘭鳶大權在握。
葉知禮所做之惡罄竹難書,皮肉之苦與他已不算懲罰,唯有親眼看著自己的野心被寸寸碾碎。生前不得安寢,死後不得安眠,才能告慰被他所害的亡魂。
葉雲亭最後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戀地帶著人轉身離開。
滿身頹然的葉知禮聽見他吩咐獄卒的聲音:「別讓他死了。」
他掙扎地抓著欄杆站起來,眼珠鼓起,快要凸出眼眶:「我不會信的!就算你不承認,你骨子裡流的也是我葉家的血!你不死,葉家就不會倒,齊國公府就不會倒!我沒有輸!」
然而無論他如何吼叫,葉雲亭的背影始終堅定挺直,未曾有一次回首。
葉知禮頹然跌坐在地,情不自禁地卻回憶那些陳腐的舊事。這些年來,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的。
他與賀蘭鳶年少相識,再清楚她的性子不過。她被父兄驕寵著長大,性子卻並不嬌弱,反而繼承了賀家人骨子裡的冷硬。當年她中了藥與他歡好一夜,次日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驚恐或者慌張,而是抓起手邊的銀簪就要刺穿他的喉嚨。
那樣狠絕的神情,叫他一瞬間寒了膽。若不是藥性未褪,而他又提前醒來,恐怕當真會命喪她手。
失手後被制住,她也未曾哭鬧,只是冷靜地的質問他:「我與赫連之事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見他不答,才咬牙切齒道:「今日你若不殺我,總有一日,我會親手殺了你。」
後來他只能命人將她囚禁在府中,卻再不敢近她的身。後來賀蘭鳶查出身孕,他又驚又喜,以為她多少會看在孩子的份上軟化甚至認命,但他當時卻並未從她的神色里看出半分的欣喜來,裡面只有一片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