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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到底待他不薄,雖然重活一次仍然擺脫不了給永安王沖喜的命運,但這一回,他至少可以帶著季廉一起離開。
伸手掐了一把季廉的臉蛋,葉雲亭笑道:「等會兒多吃些,等去了王府可就沒得吃了。」
季廉嘴裡含了塊喜糖,腮幫子鼓起來,含糊不清地嘟囔道:「王府的伙食難不成比國公府還差?」
他皺著一張胖臉很是擔憂,他們在國公府的伙食就夠差了,若是王府更差,這可要人怎麼活?
葉雲亭見他愁眉苦臉地為未來生計發愁,屈指在他額頭輕輕敲了一下,斂起笑意道:「總不會餓著你的。時辰到了,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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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大亮,整個永安王府內守衛森嚴,氣氛肅穆。
唯有西南偏院這一角,披紅掛彩,喜慶的紅燈籠掛滿檐下樹梢,硬是湊出了幾分不合時宜的喜氣。
迎親的隊伍排成幾列在院內安靜候著,穿著大紅褂子的喜婆站在隊伍最前頭,焦躁的目光時不時掃過緊閉的門扉,深沉的嘆氣聲被滿院的寂靜一襯,便格外突兀。
今日這場親事,註定歡喜不起來。
喜婆正愁著若是這大公子一會兒不肯配合該怎麼辦,就聽嘎吱一聲輕響,正房緊閉的門扉被推了開來。
她循聲望去,就見一道頎長身影踏步而出,層疊的大紅衣擺拂過高高的門檻,如紅色流雲點亮了整座院子。
軒軒若朝霞舉,濯濯如春月柳。
不外如是。
從前她只聽人說過,齊國公府上的大公子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雖然不知何故極少現身人前,但每每露面,總能惹得世家貴女們粉面含春,翹首相望。
就憑著這一張俊美的皮囊,齊國公府的門檻都快被說親的媒婆們踏平,可直到這大公子快要弱冠,親事也沒能定下來。更不成想,這一耽擱,竟就被司天台選中了,要被送去給性命垂危的永安王沖喜。
雖說名義上是聖上親自賜婚的永安王妃,可這歷朝歷代,哪有男子嫁人的道理?更別說永安王身中奇毒,怕是根本沒幾日好活了。
這大公子的命數,怕是也要盡嘍。
喜婆嘆息一聲,心中轉過諸多念頭,很快又壓了下去,敷著厚重脂粉的臉上揚起一個生疏又客套的笑容迎上去:「王妃可是已經準備妥當了?」
說著忍不住打量了一番葉雲亭,目光隱含驚嘆。忽而想到什麼,又急急忙忙進屋翻找一番,尋到落下的紅蓋頭出來:「這大喜的日子,蓋頭可不能忘了。」她一邊念叨著一邊就要踮腳給葉雲亭蓋上紅蓋頭。
葉雲亭後退一步避開,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腕,語氣溫和中又帶著兩分強硬:「我是男子,蓋頭就罷了。」
喜婆遲疑:「可按規矩……」
葉雲亭微微一笑:「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頓了頓,又意有所指道:「諸位今日也不過陪我走個過場罷了,何必為了這點不要緊的小事耽誤了正事。」
喜婆與他對視一眼,心道這大公子的性子倒是跟想像中不同。她本來就怕葉雲亭在迎親路上鬧出亂子來,如今見他只是不肯蓋蓋頭,旁的倒是配合,便不敢再逼太緊,喏喏收了蓋頭,福身笑道:「那就依王妃的意思。」
說罷一擰身,對著迎親隊伍道:「開路——」
頓時,喜樂聲起,鑼鼓喧天。
葉雲亭著一身大紅喜服,被季廉與喜婆一左一右護著,往府外走去。
踏過院門時,他回首望了一眼喜慶之中仍難言蕭瑟的院落,眼中情緒涌動,又很快歸於平靜。
國公府門口,齊國公葉知禮與夫人殷紅葉帶領府內下人等著送親。
雖說葉雲亭是聖上親封的永安王妃,但男子嫁人從未有先例,這門婚事背後的種種因由更沒人比葉知禮清楚。聖上要看的不是過程,而是結果。只要人進了永安王府,做了永安王妃,至於過程如何,無人會在意。
他便索性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見葉雲亭出來,葉知禮眼神複雜地上前,語重心長道:「永安王乃是我北昭的大功臣,你此去是為了給王爺沖喜,務必要誠心,不可有怨懟。」
葉雲亭垂眸頷首:「是。」
大約是他的姿態太過乖順,葉知禮的慈父心腸忽然被觸動,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語聲低沉道:「這些年,是為父對不住你……」
他說著,仿佛真入了戲,情不自禁握住了葉雲亭的手,殷切叮囑道:「若是……若是將來有個萬一,齊國公府還是你的家。」
雖然所有人,包括葉雲亭都知道,這一去,他與永安王的命就綁在了一處。
永安王死,他亦死。
「父親失言了。」葉雲亭眼神平靜,無悲無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今日我踏出這道門檻,日後是生是死,都與齊國公府不再相干。」
他頓了頓,將手抽出來垂於身側,輕聲道:「生養之恩,今日便當償還了。」
葉知禮臉上諸多複雜情緒一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高大的身體微晃,
靜立一旁的殷紅葉虛虛扶住他的胳膊,輕蔑瞥向葉雲亭,嗤道:「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們大少爺這還還沒嫁出去呢,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當做潑出去的水了?」
「時辰不早了,走吧。」葉雲亭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嘲諷,撩起衣擺,自行上了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