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頁
是了,永安王心計深沉,睚眥必報。看破了沈重予的計策後,怎麼可能就一封含沙射影的信就完事了?
原來他真正的目的在這裡。
可笑他還自以為是地繼續裝重傷,實則早就落入了他的算計而不知。
「我早說過,韓蟬不可信。」李鳳歧面上情緒不顯,直直與他對視:「但你從來不信,如今,你可後悔了?」
他費盡心思為他穩固帝位,到頭來卻敵不過韓蟬幾句挑撥言語。
「韓蟬不可信,你就可信了嗎?」李蹤將信件狠狠撕碎,惡狠狠地瞪著他。破碎的信紙隨著雪花洋洋灑灑落下來,沒入泥里:「你與韓蟬又有多大不同?都是各懷心思罷了。我早就看透了。」
他牙關緊咬,聲音自齒縫裡往外蹦:「路是我選的,就是走死了,我也絕不後悔!」
說完,用力揚起馬鞭,朝太傅府馳去。
李鳳歧看著他的背影,抓緊扶手的手指鬆開,嘆息道:「是我沒將他教好。」
他一直以為李蹤雖然偶爾思想偏激了些,但那是受幼時經歷影響,等年紀再大些了,帝位穩固了,想必便不會再如此。
是他太過自以為是了。
「王爺已經做得足夠多了。」葉雲亭垂眸,在他肩膀上輕輕按了按:「只是他更信他自己。」
李蹤的性子太偏激,又敏感多疑,他表面上信任韓蟬、信任李鳳歧,實則他誰也不信,他只信自己。就譬如韓蟬給李鳳歧下了毒,之後只言語挑撥幾句,他便對護了他這麼多年的李鳳歧下了殺手;再譬如,如今韓蟬數登端王府,加上李鳳歧送上的信件,他又輕易信了。
這隻證明,不論是李鳳歧還是韓蟬,他都早有疑心。
可實際上,那些信件乃是李鳳歧命人偽造,韓蟬與殷嘯之二人行事都慎之又慎,就是李鳳歧的探子也不清楚他們私底下到底做了什麼交易,又如何能拿到兩人聯絡的密信。那偽造的信件上甚至連印章都沒有,不過是八九分相似的筆跡而已,在這恰到好處的時機送來,李蹤就輕易信了。
葉雲亭看出李鳳歧情緒不高,他將懷中抱著的暖爐放在他懷裡,替他攏好披風,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他用的是「我們」,李鳳歧感受著掌心裡的暖意,復又笑起來:「回去吧,他的事,與我無關了。」
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從前他將李蹤視為要護在羽翼下的幼弟,事事為他考慮周全,如今李蹤已不需要他庇護,他也不會再庇護。
他已經有了要守護一生之人。
李鳳歧仰頭看著葉雲亭,恰好葉雲亭低頭看他,兩人對視一眼,葉雲亭朝他笑了笑,親自推著他往馬車邊走去,季廉在身後替他們撐著傘。
上了馬車,五更趕著馬兒往永安王府行去,恰與李蹤背道而馳。
***
太傅府。
李蹤一路疾馳到了太傅府,卻見太傅府大門敞開,門房見著他也並不驚奇,躬身道:「大人就在茶室等著陛下。」
「一個兩個的,消息倒是靈通。」李蹤嘲諷一笑,下了馬,提著馬鞭往茶室大步走去。
這太傅府他太熟悉了,這是他親自挑選賜給韓蟬的宅子,離皇宮只有一盞茶的路程,宅子裡的一花一草,都是他命匠人精心布置。
如今一路行過,看著卻只覺得嘲諷。
他對韓蟬一片真心,可韓蟬又回報了他什麼?
李蹤穿過前花園,抵達茶室,就見韓蟬一襲白衣側身坐在窗前,面前擺著的,是他賜下的那套翡翠松柏常青茶具。大約是聽見腳步聲,他側臉看過來,瞧見提著馬鞭、滿臉怒色的李蹤卻並不吃驚,而是淡淡點了頭,道:「陛下來了。」
「太傅倒是還有興致喝茶。」李蹤進門,走到他對面,冷笑一聲:「這些日子的事,太傅就沒有一個解釋嗎?」
從前來這太傅府里,他總喜歡喚他「老師」,這個詞透著股無關身份親昵,就好像韓蟬還是那個東宮裡叫他讀書習字的西席先生,而他還是那個被大哥、被宮人欺負了、被他抱在膝上仔細關懷的小童。
「陛下生著氣,我解釋了,想來你也不會聽。」韓蟬提起茶壺,斟了一盞熱茶推到他面前,目光掃過他被風雪沾濕的衣袍,又道:「衣裳都濕了,陛下將外袍脫了吧,我叫人拿去烘乾,小心染了風寒。」
他的態度太過自然,若不是李蹤身上還一陣陣泛著冷意,連骨頭縫裡都冒著寒氣,恐怕就會當真在他面前坐下,又與他扮演師生情深的戲碼。
「朕今日,可不是來與太傅喝茶的。」
李蹤揚鞭掀翻了茶盞,昂貴的翡翠茶盞瞬間四分五裂,滾燙的茶水灑了滿桌,些許濺射到兩人手上,卻誰也沒有吭聲。
「陛下是來興師問罪的?」韓蟬眉眼微抬,神情是一貫的平靜。
以前李蹤只覺他冷淡的像遙不可及的冰川,叫人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高山仰止,不可褻瀆。
可此時此刻,韓蟬的鎮定卻點燃了他滿心的怒火。
他彎下腰與韓蟬對視,一字一頓道:「太傅若是現在交代了,還能少吃些苦。否則下了大理寺的邢獄,可就沒那麼容易出來了。」
韓蟬直視他的眼睛,並未心虛退卻:「陛下想聽我說什麼?」
「端王府,還有殷氏叛軍。」李蹤咬牙切齒:「你是何時與殷氏叛黨勾結在一起的?!殷嘯之許了你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