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頁
北昭十三州,除了縉陽河以南的州郡,其餘大部分州郡都受雪災所擾,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朝不保夕。官府無能為力,他們只能將希望寄託於上天垂憐,同時也怨恨著無能的朝廷。有許多人在怨恨中死去,也有許多人被怨恨點燃仇恨之火,揭竿而起,嘗試殺出一條生路。
可從北疆傳來的消息,卻讓無數絕望中的百姓燃起了希望。
這百年一遇的寒冬,是天降神罰,是朝廷無能,也是皇帝昏庸。而永安王,則是上天派來救民於水火的真龍天子。
若是永安王當了皇帝,他們定然也能和北疆的百姓一樣,不受雪災所擾,不流離失所,能吃飽穿暖。
而從上京傳出來的關於先帝謀害長兄,竊取帝位的流言,也更加坐實了坊間傳言。盼著永安王奪回帝位的呼聲一日高過一日。
李蹤聽著葉知禮的諫言,未置一詞。
直到葉知禮再次喚了一聲陛下,他才回過神來,問:「可是先太子的案子有眉目了?」
葉知禮:「……」
他心中暗罵一聲,只能忍著氣又重複了一遍:「如今坊間不堪傳言越來越盛,臣斗膽諫言,先太子一事,決不能再往下查了。」否則真要翻出舊事來,皇帝屁股下的這把龍椅還要不要坐了?
這些日子永安王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裡,更知道這其中少不了他那大兒子的摻和。若真讓永安王稱了帝,那國公府的榮光將不再。
他決不能叫永安王登上帝位。
可惜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說了大半日,卻發現皇帝又在走神。對他的諫言並無半點動容,反而問身旁侍立的崔僖:「王且那邊還沒消息?這麼些日子了,竟然什麼也沒查出來?」
崔僖垂首回道:「陳年舊事,查起來是要費些功夫。」
兩人正說著,就見外頭的內侍來通傳:「大理寺卿求見陛下。」
「宣。」李蹤舒展了眉眼,看向被晾在一旁、神色僵硬的葉知禮,道:「齊國公先退下吧。」
葉知禮聞言暗暗咬緊了牙關,只能含恨退下。
出殿時他恰與王且打了個照面,王且朝他露出個冷漠的笑容,眼神一如既往地帶著恨。他這個大舅哥,實在洞察力驚人,當年王氏出事後,他明明處理的乾淨利落,沒留下任何證據。可王且卻偏偏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般,一直緊咬著他不放。
唯有他知曉,這些年來,王且從名不見經傳的小官,爬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不過是為了追查王氏死亡的真相。
當年事發突然,他為了掩蓋真相,只能將葉雲亭記在王氏名下。本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卻不想王且不僅懷疑王氏的死有蹊蹺,竟連葉雲亭這個外甥也並不親近。
顯然是懷疑葉雲亭的身份。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葉知禮雙手攥成拳,小皇帝如今不知道在發什麼瘋,已然是靠不住,他必須給自己尋一條後路。否則等永安王稱帝,不論是葉雲亭還是王且,都不會讓他好過。
更何況還有虎視眈眈的南越那邊……
他轉身離開,王且卻是跨入殿內,規規矩矩地行禮。
「可是有眉目了?」李蹤問。
「是。」王且神色很淡,先帝乾的那些見不得光的破事,似乎並不能讓他動容。但凡是換成其他朝臣,恐怕此時已經嚇得戰戰兢兢,生怕自己被滅口。
「說說吧。」李蹤單手支額,另一手端起一杯酒輕啜一口,一副要聽故事的架勢。
可惜大理寺卿並不是個會講故事的人,他平鋪直敘地講述了自己查到的東西。
二十六年前,先太子被派往南地治理水患,當時確實有瘟疫爆發,先太子也的確染上了瘟疫,但先太子卻並不是因瘟疫而死。
據王且查到的線索,當年先太子熬過了瘟疫,拖著病軀治理好了南地的水患與瘟疫,方才被下屬護送著趕回上京。
當時的先太子身體雖然虛弱,卻並無性命之憂。但在回上京的路途上,先太子卻遭了暗算,被下了毒。那毒發作後的症狀是全身潰爛,肖似瘟疫,卻比瘟疫烈性的多,短短半日,太子便毒發身亡。
隊伍中跟隨的太醫乃是先太子親信,他察覺蹊蹺,反覆驗證後察覺先太子是中毒身亡,證據直指當時還是二皇子的先帝。他引而不發,暗中將此事寫信告知了當時的太子太傅趙名泉。之後護送太子遺體的隊伍歸京,太醫冒死將此事告知成宗皇帝,可卻被成宗皇帝按了下來。
兄弟鬩牆,奪位之爭,乃是皇家醜事。
之後緊接著,便是太子妃受驚難產,東宮走水,太子妃連著未出世的孩子一並葬身火海。
成宗皇帝雖大受打擊,之後卻還是立了二皇子李乾為太子。
是以知道真相的趙名泉才會數次反對立二皇子為太子,甚至不惜辭官。而當時護送先太子的一干人等,盡數被滅了口。唯有早就料到有此一遭的太醫假死躲過一劫,自此隱姓埋名,不知所蹤。
直到最近大理寺開始徹查先太子之死,王且才順著蛛絲馬跡,找到了這位老太醫,得知了真相。
「此案查的太過順利,」王且並無隱瞞:「陳年舊事本十分難查,但我派人去尋找證人調取卷宗時,卻總能恰到好處地發現線索,似有推手在後面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