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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鳶輕蔑一笑,又道:「當年齊國公府日漸頹敗,葉知禮雖中了個狀元,卻只領著個不輕不重的差事。但賀家被定罪之後,他是不是立即得了成宗皇帝重用,一路青雲直上,官至中書令?」
這時其他官員也不吱聲了,只有喬海仁又點頭:「是。」
這些舊事串聯起來,稍微經歷過成宗皇帝時期的老臣便都想明白了。
當年兩國通商,汝南發展十分繁盛,賀家更是一躍成為上京第一世家,說其富可敵國亦不為過。而當時國庫卻正陷入無銀可用的危機當中。成宗皇帝是守成之主,他勵精圖治,待民寬和。但那幾年裡天災不斷,賦稅一免再免,國庫只進不出,即便有汝南的賦稅,也不夠填這個大窟窿。到了最後,後宮一再縮減用度,成宗皇帝早年興建的西水行宮也不得不停工擱置。
若說成宗皇帝瞧上了賀家的富有,他們是信的。
可此事就如同先帝弒兄一般,一旦翻案,就是皇室的醜聞。
沒人敢多加置喙。
倒是李鳳岐半點也不避諱:「葉知禮已押在大理寺刑獄,他的認罪書里確實有一條,他曾向成宗皇帝揭發過太后與先王的私情。」
如此,便是肯定了賀蘭鳶的說法。
幾個老臣瞧了他一眼,心中不滿他如此作為,卻礙於他的威勢,不敢再出言勸說。
最後李鳳岐一錘定音:「太后放心,此事朕必還賀家一個公道。」
賀蘭鳶這才頷首,笑了。
「此事只是我來南越的目的之一。」她的目光轉向葉雲亭,道:「當年我與先王定下終身,本是想回京後向成宗皇帝求個恩典,允赫連煦與我做一對平民夫妻。卻不料賀家先出了事,男丁被斬,女眷懸樑。我當年本欲懸樑,卻被葉知禮暗中救下,也是在那時,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說起私定終生未婚先孕,她的神態十分坦然,只是在提起齊國公府的那一段時,刻意模糊了一些,只說當年還不知葉知禮的真面目,暫時在國公府藏身,生下了孩子。
「後來我發現葉知禮圖謀不軌,準備暗中離開,卻無法帶走剛生下的孩子,只能拜託葉知禮的原配王氏替我照顧。」
她刻意模糊了中間那一段不堪的舊事,否則這些人必定會拿葉雲亭的身世來做文章。
話說七分,故意留下三分,叫這些人自己去揣摩。
但給出的信息已經十分清楚,有腦子轉得快的,看著上首的長寧王,悄悄吸了一口氣。
也有一時沒想明白的,還琢磨著葉知禮的原配可是早早就沒了,只留下了一個兒子,沒聽說她還養了別的孩子啊?
悄聲問關係好的同僚,同僚皺眉看他,用氣音道:「你是不是傻?王氏只有一個兒子,不就是長寧王?!狸貓換太子沒聽過?」
於是殿內總會響起極力壓低的吸氣聲。
也有人想要質疑,可扭頭看看不動聲色的大理寺卿,就覺得這事八成是真的。
有同王且熟悉的官員,是知道王且一直同這個外甥不怎麼親近的。若是他早就知道這不是妹妹的親兒子,也就說得通了。
一場接風洗塵的宴席,除了最尊貴的那三人,其餘人都沒怎麼吃好。消息一個比一個震撼,疑惑一個賽著一個多,卻又不敢貿然討論,憋得臉都紅了。
好不容易等到宴散了,趕緊出殿去深吸一口氣。彼此相熟的官員也不需打招呼,對個眼神就約好了離宮後再過府小聚。
今天宮宴上的事,哪一個傳出去都要引起震動。他們這些為人臣的,總要揣摩上意,提前做好準備。
宮宴散了,接下來便是家宴。
賀蘭鳶收起了過於嚴肅冷硬的表情,面容柔和下來,溫聲對葉雲亭道:「我方才說這些,不是為了逼你做決定,只是不想再讓你與葉知禮扯上任何關係。」
關於葉雲亭的身世,她有一百個委婉的法子處理,既可以面子上好看,也就可以照顧到葉雲亭。比如以投緣為由,認葉雲亭當乾兒子。
可她與赫連煦已經忍耐了這麼多年,不願意再讓自己的兒子也如此忍耐。她要認,就要光明正大的將人認回來。
「你可願意改回姓氏?」賀蘭鳶低聲道:「你的名字,是我親自替你取的。」當年葉知禮得知她懷孕後,以為她看在孩子的面上,終於肯認命。所以由著她給孩子取了名。
雲者,無拘無束;亭者,人所安定也。
不過是盼著他日後能沒有束縛,暢快安穩地過一生。
第143章 沖喜第143天 母子
賀蘭鳶提出改姓一事, 也是一時衝動。說完之後便有了悔意,擔心葉雲亭為難。
她憎恨葉知禮,自然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頂著對方的姓氏。可說完後回過神, 又意識到對於葉雲亭來說,葉知禮或許不是個好的養父,可自己也未必就是個好的母親。
葉雲亭對葉知禮沒有感情, 對她這個沒有養育過他的生母,也未必就有感情。
貿然提出改姓, 倒像是她迫不及待地要將人強行捆綁到自己這邊來一般。
她難得露出悔色,又改口道:「我只是隨口一提,你若是習慣了,不願改也就罷了。左右只是個姓氏,不打緊。」
倒是葉雲亭注意到她神色間的細微變化, 仔細一想便明白了她的顧慮。
他與賀蘭鳶雖然是母子, 卻從未相處過, 彼此之間顧慮頗多也是正常。但他願意先邁出第一步,打破彼此間的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