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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亭只得將滿腹疑問壓了下去,同他一起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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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坐轎子往皇宮方向行去,到了宮門前,便得下轎步行。但如今是冬日,二人身份又貴重,自然不需步行,可乘宮中的轎攆。
兩架轎攆早就已經候在一旁,見著二人下轎後,領頭的便躬身迎上前:「陛下特命我等來迎王爺與王妃。」
說完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轎攆只能坐一人,雖然精美華貴,但位置並不寬敞,前頭還有一道橫木架著,本是便於宮人抬轎,如今卻正擋住了李鳳歧的輪椅。
李鳳歧雙腿不便,只能依靠輪椅行動。為了他方便,王府中的馬車以及轎子都特意尋匠人改造過,更大更寬敞,李鳳歧的輪椅能直接進入,不需旁人相幫,便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上下。
但如今李鳳歧的輪椅被轎攆前的橫木擋著,距離轎攆座位三尺有餘。依靠他自己,根本沒可能上去。
而抬轎攆的宮人躬身垂首而立,顯然打算袖手旁觀。
這必然是李蹤的吩咐。
崔僖領會了皇帝的意思,也揣著手侯在一旁看戲。
李鳳歧雙手搭在輪椅扶手之上,目光冷淡掠過一眾人等,與朝他走來的葉雲亭對上。
他腰身挺直,朝葉雲亭笑了笑,神色間看不出半點屈辱陰霾:「有勞王妃了。」
「王爺何必跟我客氣。」葉雲亭回以一笑,將他抱起來,走向轎攆。
「壓轎。」面向這些刻意為難的宮人們,葉雲亭收起溫和笑容,冷冷吩咐了一聲。
垂手而立的宮人們連忙壓低轎攆橫木,方便他過去。
葉雲亭跨過橫木,將李鳳歧放在轎攆上。他快速瞥了李鳳歧一眼,見他神色無異,方才給他理了理弄亂的衣襟,輕輕在他手背上按了一下。
沒生氣就好。
眼下這一出,必定是李蹤故意安排的。
他知道李鳳歧雙腿不便,故意派了轎攆前來,卻又叫宮人袖手旁觀,就是為了看李鳳歧出醜。他是在提醒李鳳歧,他現在就是個雙腿不便的廢人罷了。
手段十分低劣,卻又十分有效。
若不是李鳳歧心志比旁人堅韌,坦然出言叫他幫忙,今日的場面或許會十分難看。而之後,所有人都會知道,永安王雖然僥倖沒死,卻也不是從前那個風光強大的北昭戰神了。
美人猶會遲暮,英雄終至末路。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葉雲亭垂眸坐上轎攆,壓下了心底湧上來的怒意。
宮人們抬起轎攆,緩緩往鹿苑行去。
……
到了鹿苑之後,依舊是葉雲亭將人抱下來。
他擔心李蹤還會折騰些下作手段,沒有假手宮人,自己親自推著李鳳歧往裡走。
崔僖跟在一旁,見狀笑道:「王妃待王爺可真是體貼備至。」
「王爺待我也是如此,投桃報李罷了。」葉雲亭淡淡道。
「投桃報李?」崔僖將這四字咂摸了一圈,似贊同道:「也就只有王妃這樣的人,才配得上用這個詞。」他也不知道在說誰:「好好一個詞兒,都叫那些人給用髒了。」
他話說的奇怪,葉雲亭聽不懂。
崔僖這人性情陰晴不定,極難琢磨。他猜不透對方到底是敵是友,便索性不將他的話往心裡去,只做沒聽見,推著李鳳歧往前走。
穿過迴廊,便至苑中。
這鹿苑雖叫鹿苑,卻並不只養鹿。其中珍奇百獸,名貴花草,多不勝數。
「陛下在獸園,二位請隨奴婢來。」引路的是個年輕內侍,帶著他們往獸園行去。
到了獸園,未見人,就先聽見了野獸的嘶吼聲。
葉雲亭隨著內侍進去,就見獸園中間的廣場上,放著個巨大的鐵籠,籠中一隻狼一隻虎,正血淋淋地廝殺在一起。
皇帝李蹤坐在高台上,正端著茶看得津津有味,仿佛未曾察覺他們的到來。
直到內侍通傳,他方才側臉瞧過來:「永安王來了。」
李鳳歧遙遙與他相望,臉上情緒極淡:「你終於敢見我了?這麼多日,想好怎麼對付我了嗎?」
李蹤神情微變,他站起身,揮退了伺候的宮人,方才走下高台,靠近李鳳歧:「永安王的話朕怎麼聽不懂?朕今日召你進宮,乃是因為新得了一隻狼王,想叫你來看看。」
他指著中間的巨籠道:「這白虎被朕養了多年,從來沒有敗過。這狼王是下頭新獻上來的,據說悍勇無匹。朕便想試試,是朕的猛虎強,還是這狼王厲害。」
葉雲亭望向籠中,就見那白虎膘肥體壯,尖牙利齒;那狼王卻是瘦得只剩下健碩骨架。這場廝殺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白虎猶氣定神閒,狼王卻已經氣喘吁吁,皮毛被鮮血染濕。
「永安王覺得誰會勝?」李蹤笑眯眯地問。
「狼王。」李鳳歧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李蹤笑容不變:「永安王怕是忘了,這白虎可是你親自捕來送予朕的,兇猛無比,從未敗過。」
「難為你還記得。」李鳳歧抬眸看他,似笑非笑。
「朕當然記得。」李蹤背著手轉過身,看著白虎利爪又在狼王身上添了一道新傷,眯著眼道:「待朕好的人極少,永安王所做的每件事,朕都記在心裡。」
李鳳歧嗤了一聲,沒接他的話,而是道:「這白虎已經養廢了,我與陛下打個賭,若是它敗了,身上皮毛歸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