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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亭眼皮跳了跳,心臟也跟著蹦了蹦,他弓起身體,將湯婆子抱在胸口,「哦」了一聲,又道:「我知道了。」
李鳳歧見他應下,又說:「明日無事,大公子陪我出府一趟。今晚便早些睡吧。」說完順手給葉雲亭掖了掖被角,然後面朝他合上了眼。
葉雲亭凝著他俊朗眉目片刻,抿了抿唇,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裡。
睡覺。
他強迫自己不去胡思亂想,用力閉上了眼。
第32章 沖喜第32天 暴君(一更)
這一晚葉雲亭忽然又做起了夢, 夢裡還是有李鳳歧。
他瘦骨嶙峋,半靠在床頭,整個人被陰影籠罩著, 顯得陰沉冷然:「玄甲軍……還剩下多少人?」
「只剩下不到兩千人。」朱烈跪在床前,僅剩的一條胳膊按在左胸前,另一條胳膊齊肩被斬斷, 裹著厚厚的白色布帶,布帶上沾了血和灰:「他們早有準備, 我們中途中了埋伏,拉鋸了兩日,死傷了不少將士。殷承汝又打著平叛的旗號,聯合陸州與加黎州的人馬進行圍殺,我們抵擋不住, 最後大哥帶人斷後, 我帶部分兵馬強行突圍折返渭州調兵求援, 但卻不想渭州城門緊閉,楊不韙臨陣倒戈,同趙炎一起, 要將我們當做亂臣賊子就地誅殺。」
朱烈說著抹了一把通紅的眼眶,啞聲道:「我拼了命殺出重圍, 躲在西煌交界的山裡尋找機會聯繫大哥, 卻、卻聽說殷承汝將他們逼至絕路山谷, 以滾石和亂箭擊殺。」
十萬玄甲將士,最後只剩下他帶著的不到兩千人而已。
他得知大哥死訊,只能壓下悲憤,帶著少數精銳喬裝打扮,幾番波折輾轉才回到了上京, 尋到了王爺。
然而看著王爺此時模樣,他卻只餘下滿心蒼涼。
馳騁沙場,縱橫北疆的永安王與玄甲軍,終於還是走上了末路。
朱烈恨聲道:「那皇帝小兒如此待王爺,我這就帶人殺進王宮,與他同歸於盡!也算是給大哥和數萬將士報了血仇!」
「朱烈!」李鳳歧倏然看向他,眉眼陰鷙:「你大哥,還有數萬將士的性命,還未叫你記住魯莽行事的教訓麼?!」
朱烈身體一顫,雙膝跪地,眼眶濡濕:「是末將無能,白白葬送了這麼多將士的性命。」
李鳳歧閉了閉眼,他似想抬手去扶朱烈,然而手指抽搐痙攣半晌,卻半分也沒能抬起來。
良久,他喘出一口氣,道:「你放心,玄甲軍一眾將士的命,我會叫李蹤與殷家,血債……血償。」
「可王爺你的身體……」朱烈神情一振,可瞧見他動彈不得的模樣,又遲疑起來:「不若我先帶王爺離開上京,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不必。」李鳳歧眉宇皺起來,似乎難受至極,卻還是強忍著痛楚道:「你按照我所說去準備藥材,我有辦法,或可試一試暫時壓制住體內毒性。」
朱烈聞言大喜,應下之後便悄然離開。
他一走,李鳳歧便克制不住地吐出一口血來,他狼狽地趴在床邊,暗紅的血自齒縫溢出來,染紅了床褥。他卻似已習慣,趴了好一會兒之後,方才竭盡全力將身體翻了回去,等重新躺好時,額頭青筋暴突,十分可怖。
即便知道這只是夢,葉雲亭還是看得心都揪了起來。他數次伸手想去給他擦一擦嘴角的血,手掌卻都穿過了他的身體,始終無法碰觸。
他頹喪坐在床側,看著李鳳歧呼吸微弱的模樣,心想原來上一世的永安王,竟曾淪落到如此地步麼?
然而不等他傷懷,眼前的畫面卻又忽然一轉,他恍惚一瞬,便又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夜。而此時的李鳳歧被五更攙扶著,腳步虛弱地走向一副棺材。
此時天黑著,院內卻沒有點燈,只能憑藉著依稀的月輝視物。
抬棺的四人小心放下棺材,垂手靜默地立在一旁。
李鳳歧走上前,費勁推開了棺蓋,露出了躺在裡頭的人影。
從葉雲亭的角度看不見裡面躺得是誰,但他卻聽見李鳳歧顫聲喚了一聲「母親」。
他呼吸一窒,疾步上前,卻見裡面躺著的竟然是老王妃的遺體。
老王妃不知是經歷過什麼,遺體是七零八落地拼湊起來的,在暗夜裡瞧著,叫人心驚。
「到底是怎麼回事?」李鳳歧俯身盯著棺材裡的人看了許久,方才艱難地直起身來,慘白的面孔在黑暗裡瞧著竟有些瘮人。
「我等無能,請王爺賜罪。」侍立的四人聞言跪下,領頭之人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自副都督朱聞帶領十萬玄甲軍起兵造反,盡數被剿滅後,永安王中毒命不久矣的消息也終於被傳得沸沸揚揚。在榮陽休養的老王妃得知消息,便給涅陽沈家去了信求助,同時立刻自榮陽動身趕回上京。
他們幾人原本是李鳳歧派去暗中保護老王妃,在必要時刻則護送老王妃回的。但他們遲遲沒等到李鳳歧的傳訊,反而是老王妃忽然要動身回京,他們只得暗中相護。卻不料在上京之外遭遇了襲擊,幾人攔下殺手,讓護衛護著老王妃先逃。卻沒想到等他們解決了殺手追上去時,卻發現護衛盡數被屠,老王妃更是被亂刀斬殺。
遺體是他們找了許久才拼起來的。
「沒能護住老王妃,我等自知死罪難逃。如今老王妃遺體既已送到,我等願以死謝罪。」四人說罷橫刀於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