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可偏偏兩世對上他,崔僖的態度都稱得上和善。
葉雲亭藏起眼中疑惑,隨他去了正院。
正院伺候的下人也不多,只有兩個婢女守在院門口,見一行人過來,著急忙慌地起身行禮。
崔僖沒有理會她們,只轉身對葉雲亭道:「我就送大公子到這兒了,剩下的路,還得您自己走。」
「多謝崔常侍。」葉雲亭微微頷首,道過謝之後,便毫不遲疑地轉身往永安王所在的正屋走去。
崔僖看著他的背影,上挑的眉眼往下壓了壓,忽而出聲道:「大公子,天命雖不可違,但只要人活著,就還有機會。」
葉雲亭腳步一頓,轉身看他:「多謝崔常侍提點,我明白。」
崔僖一笑:「大公子是明白人。」
說罷對他拱拱手,帶著人轉身離開。
葉雲亭眼中疑惑越深,但翻遍記憶也不記得自己同崔僖有什麼淵源值得他如此提點,便索性不再想,推開門進了正室。
身後的婢女緊跟著帶上了門。
房門一關,屋裡光線便昏暗了下來,葉雲亭隨意掃視一眼,腳步不停地往內室去。倒是季廉皺了皺鼻子打了個噴嚏,奇怪道:「怎麼這麼臭?這是什麼味兒?還有這屋裡這麼黑,怎麼燈也不點一個?」
總感覺從進了王府開始,就處處充滿怪異。
季廉心裡發虛,只能亦步亦趨跟在葉雲亭身後,結果沒注意腳下,陡然踢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一聲脆響,倒是把他自己唬了一跳:「什麼東西?!」
葉雲亭就著昏暗的光線看了一眼,道:「沒事,一個碎碗罷了。」
季廉心裡更加奇怪了,將碎碗撿起來放在桌上,小聲嘀咕道:「怎麼這王爺的臥房,連個灑掃都沒有?」
葉雲亭搖了搖頭,道:「這裡除了你我,又沒其他人,做了表面功夫又給誰看?」
季廉茫然地瞪著眼,似懂非懂。
「罷了,你在外間等著吧。」葉雲亭見狀也沒解釋太多,只讓他在外間候著,獨自進了內室。
進了內室,光線越發昏暗,難聞的氣味也越發濃郁。
葉雲亭摸索著找到火燭點燃,才端著光線微弱的燭台,小心地靠近中間的床榻。
床榻的帳幔一半攏起,一半胡亂垂落。紫紅織金的帳幔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黑色污漬,像是湯水撒上去後沒有及時清理留下的痕跡。屋裡難聞的味道,有一半便是從這帳幔上散發出來的。
葉雲亭將燭台放在床頭,皺著眉將垂落的帳幔攏起,這才看清了躺在榻上的人影。
傳聞中高傲冷漠的北昭戰神躺在髒亂的被褥之中,氣息已經十分微弱;墨色長髮枯草般胡亂散於身側,臉色蠟黃,兩頰深深凹陷下去,已經瘦脫了形,削薄嘴唇烏青乾枯,除了越發瘦削凌厲的輪廓,竟已經找不到半分昔日戰神的影子。
第2章 沖喜第2天
永安王李鳳岐,是北昭如今唯一的異姓王。
老永安王當年戰功赫赫,又曾救駕有功,才被當時的成宗皇帝賜國姓「李」,封永安王。李鳳岐是老永安王唯一的子嗣,按照舊例,這爵位傳到他手中,本該降等承襲。但李鳳岐天資過人,十三歲上沙場,十六歲斬西煌大將,後又屢立戰功從未有敗績,成宗皇帝惜才,在老永安王過世後,特許他平襲爵位,仍為永安王。
後來成宗皇帝駕鶴西歸,顯宗皇帝繼承大統,卻因為耽溺聲色荒淫無道,不過數年便虧空了身子早早登仙。臨死前傳位給不過十七歲的次子李蹤,又擔憂次子年幼朝局不穩,親點了三位輔政大臣輔佐新帝。
李鳳岐便是三位輔政大臣之一,是為真正的權勢遮天。
那一年,他不過二十三。
葉雲亭還記得新帝登基之後的那年除夕宮宴,百官攜家眷入宮赴宴,他難得也被父親允許同去。在宴席上,他曾遠遠見過李鳳岐一面。
彼時永安王剛從北疆歸來,鎧甲未除便入了宮。一身銀白鎧甲熠熠晃人眼,立身群臣之中,似珠玉落瓦石之中。鎧甲雖未染血,卻猶帶血腥味,令人不敢直視。
葉雲亭當時初見他,只覺得傳聞果然不假。永安王雖有一副艷麗容貌,但一雙鳳眼太冷,威嚴極深極重,只輕輕一瞥,便讓人猶如置身屍山血海之中,不敢輕易造次。
據說他對敵之時從不留俘虜,皆是就地坑殺不留活口。也難怪坊間傳言他性情殘暴冷酷,不近人情。
北昭百姓雖敬他,卻也畏他。
葉雲亭也不能免俗。
上一世,他逃跑不成,葉知禮以季廉性命做威脅,逼迫他嫁入王府。他當時滿心怨懟不甘,又忌憚永安王惡名,入了王府之後他並不曾像今日這般大膽進了正屋,而是選擇在院中等候傳喚。
他還記得那時他在院中等了半個多時辰,只等到了一個咬牙切齒的「滾」字。
當時他聞言如蒙大赦,當真便迫不及待地「滾」了,自然沒有留意那聲音如何嘶啞難聽,也不曾細想王府里種種異樣情形。
後來他在偏院裡呆得久了,才真正見識到了何為「狡兔死走狗烹」。那些人大約是覺得等永安王沒了,他也活不成,不論是宮裡來人還是府中為數不多的下人,做事都從未避諱過他。
他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外界所傳皇帝李蹤與永安王情同手足竟然當真只是傳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