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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過了幾年,他在先生的教導下,才不至於大字不識。
再後來葉妄滿了八歲,去了家學。先生自請離府,臨走前將許多書籍留給了他,他便日日在院子裡看書,也樂得無人搭理。若不是葉知禮為了世子之位將他送入王府沖喜,他也許就此在國公府的偏僻小院裡終此一生,也不會有後來這許多事情。
從前他是沒得選,但現在,他卻不想再困於那狹窄的院子。便是死,也要死在外頭的廣闊天地里。
葉知禮被他一噎,滿口指責便頓了頓,半晌才找回了聲音,冷笑道:「你果然在怨恨我,我當年沒有看錯,你與你母親一樣的冷心薄情!」
邊上的殷紅葉眼神微閃,推了推他的胳膊,柔聲道:「王氏都死了這麼多年了,老爺又何苦再提她。大少爺如今入了王府,不願與我們親近,老爺不若隨了他的意罷了。」她轉臉看著葉雲亭:「大少爺可想好了,今日與齊國公府劃清關係,日後可就不能後悔了。」
她翹著唇角等著葉雲亭的回應。
今日來王府,本就是不是為了什麼父子親情,而是為了世子請封一事。現在葉雲亭主動要與國公府劃清界限,倒是省了他們不少事。
既然不是國公府的人,那世子之位自然也與他無甚關係。
葉知禮被她這麼一提醒,也回過神來。先前他是被葉雲亭氣昏了頭,才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你母親說得沒錯,你可想清楚了?你既與我這個親生父親劃清關係,那我這齊國公府的爵位,日後也與你無關。」
「這爵位又何時與我有關過?」見他們終於表露真實目的,葉雲亭目露嘲諷:「你們不想給,又何曾問過我想不想要?」
若是可與齊國公府劃清關係,這爵位不要也罷。
然而他說得坦蕩,旁人卻不肯輕易相信。
殷紅葉道:「大少爺嘴上說得好聽,但這爵位需得嫡長子繼承,如今你又有永安王撐腰,誰又敢越過你去?你若是說的是實話,不如寫一封請辭書交予我們。」
請辭書,便是繼任者自陳德行不配繼承爵位,向天子陳情,放棄爵位繼承。
從古至今,鮮少有人寫過請辭書。便是殷紅葉也是話趕話間才想起來,還有這麼個法子可以用。
她仰著下巴,目光鄙夷。仿佛葉雲亭不寫一封請辭書,就是在覬覦爵位一般。
「你們是當本王死了嗎?」李鳳歧聽了這麼一會兒,臉色已經難看至極。
他目光森然,依次掃過殷紅葉與葉知禮,帶著無形的威壓:「齊國公,本王念在你是雲亭生父的面子上,才敬你幾分。但你莫不是真以為自己能在永安王妃面前作威作福?」
「父子之前,尚有君臣。」他傾身向前,冷眸逼視著葉知禮:「齊國公既是臣子,面對本王與王妃,就該執臣子禮。你說本王說得可對?」
葉知禮被他逼視著,攥緊了拳方才沒有後退露怯,他麵皮抽了抽,勉強笑道:「是臣僭越了。』
李鳳歧滿意頷首,又道:「至於這爵位之事,律法中自有章程。公候爵位當由嫡長子繼承,嫡長子無德或者身亡,方才依次往下。」他慢條斯理地撫了撫衣袖:「雲亭既是嫡長子,又無德行虧損,這爵位自然該當如何便如何。」
「雖然這爵位也無甚稀罕,但該是他的就是他的,他不想要是一回事,你們不想給卻是另一回事!」李鳳歧聲音陡然一沉,帶上了森然怒意:「你們若是不明白這個道理。本王不介意親自教教你們。」
他目光凌厲,右手自袖中抖出一條赤紅長鞭,雖未動作,但那眼神,卻分明飽含警告。
葉知禮不料他竟然如此明目張胆地行威脅之事,怎麼說他也是朝中一品大員,永安王安敢如此欺辱?!
他咬牙切齒道:「王爺莫要欺人太甚,這事便是鬧到陛下面前,我也有話要說。」
李鳳歧漫不經心地撫了撫長鞭,輕笑:「哦?李蹤到現在都沒敢見我,齊國公若是能說服他,我倒是要謝謝你。」
「你、你……」葉知禮哽住,想起他與皇帝早就是不死不休之勢,否則也不至於如此目中與人。
知道今日怕是達不成目的,再爭論下去吃虧的也只是自己,他一拂袖,起身:「既如此,我等便不在這裡礙王爺王妃的眼了,這就告辭!」
說完便怒氣沖沖地往廳外行去。
殷紅葉見狀連忙拉著呆愣的葉妄跟上。
「齊國公慢走,可別摔著。」李鳳歧慢悠悠提醒。
葉知禮聞言一個趔趄,穩住身體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王府。
葉妄被母親拉著跟在後頭,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就見廳中,永安王一掃面上冷戾,正笑吟吟地同葉雲亭說著什麼。葉雲亭低著頭,雖然沒有笑,神色卻很柔和。
他陡然停住腳步,掙開了殷紅葉的手。
「這世子之位,我不要。」
殷紅葉愕然:「你瞎說什麼?」
葉妄搖搖頭,後退了一步,神色由迷茫逐漸轉為堅定,他又說了一遍:「我不要做世子。我去同他說清楚。」
說完轉過身,大步往回跑。
葉雲亭正與李鳳歧說著話,就見葉妄忽然跑了回來,身量高挑的少年站在廳門之前,目光郎朗看著他:「葉雲亭,我有話跟你說。」
李鳳歧玩味地看他一眼,又去看葉雲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