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頁
李鳳歧應下,見連朱烈都也湊過來盯著,擺擺手:「都散了吧。」
最後只叫葉雲亭和老大夫跟著回了院子。
朱烈和五更被打發出來,實在不甘心,等人回了院子,他們將王府布防重新安排好,確保不會被人探聽之後,又偷偷摸摸蹭到正院外頭的樹上,一人一棵樹守著。
王爺這腿傷了數月不見好,雖然他們嘴上不說,但心裡還是擔憂的。現在眼見著有希望能好起來,都有些沉不住氣。
***
王府這邊嚴陣以待,皇宮的氣氛也沉凝著。
自葉泊如發現了暗室,韓蟬的身份就浮出了水面。李蹤帶著那兩本卷宗在昭純宮裡守了一整晚。
這一晚上,他想了許多。他與韓蟬相處的點點滴滴,還有他那個荒淫昏庸的父皇。
他將卷宗反反覆覆看了許多遍,幾乎可以確定趙家這樁案子,就是一樁冤案。卷宗錯漏百出,甚至連認罪書都沒有,就蓋棺定論,判了滿門抄斬。實在太過荒唐。按照卷宗的時間推算,那時候皇祖父年時已高,精力不濟,諸多事情已經是他父皇在操持。
是以趙家覆滅,與他的父皇脫不了干係。排除異己或者藉機報復都有可能。
想明白的那一瞬間,他是怨恨他的父皇的,但接著又又有些慶幸。若不是趙家的冤案,韓蟬便不是韓蟬,更不會入東宮做他的西席先生……
「我會補償你的。」
他凝著韓蟬憔悴蒼白的面容,枯坐到天明。
次日一早,太醫又來施了一次針,韓蟬終於退了熱,自昏迷中醒來。
初時他目光還有些混沌,待看清周邊環境,又瞧見李蹤後,神色就冷下來:「陛下又不殺我了?」
「我都知道了。」李蹤的手顫了一下,卻還是將那兩卷卷宗攤開來放在他面前。
韓蟬的目光落在卷宗上,便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許久之後,他方才極輕地笑了一聲,嘲諷道:「怎麼,陛下也要如你父親那般,趕盡殺絕麼?」
他的一雙眼睛極冷,如利刃直直插進李蹤心口。
有一瞬間,李蹤幾乎落荒而逃。他與韓蟬之間,隔著的不只是身份與年歲,還有趙家滿門的血海深仇。
可他無論如何不願意放棄。
他勉強笑了笑,聲音溫和下來:「我會補償你,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
韓蟬低垂著眼睫,對他的話不屑一顧:「補償?我不需要陛下的憐憫。」
「不是憐憫。」李蹤急忙忙道:「卷宗我看過了,趙家的案子錯漏百出,本就是一樁冤案。」
「冤案?」韓蟬這才抬眸看他,依舊是嘲諷:「陛下也知道這是一樁冤案?」他似想起了什麼,語氣憎惡道:「先皇昏庸無能,卻偏偏覬覦太子之位,一朝得勢,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不知多少。蒙冤受屈的不只是趙家!」
「可你要我如何?」李蹤咬牙:「他是我父皇,案子是他辦的,與我無關!我能為你做的,不過是替趙家翻案罷了!我還能如何?!」
他滿含怨憤的話叫韓蟬靜默下來,良久,才又道:「你願意替趙家翻案?」
「只要你好好養病。」李蹤收斂了怒意,替他掖了掖被子,道:「我會還趙家清白。」
他凝著韓蟬的眼睛,緩緩道:「父皇的錯我會盡力彌補。但此事了後,我希望老師能放下上一輩的恩怨,父皇是父皇,我是我。」
這一番話可謂推心置腹,韓蟬聞言默了良久,方才說:「好。」
聽到他的回答,李蹤神色開懷許多,他站起身,道:「老師好好養病,趙家的事,便交給我。」
說完便腳步輕快地走了。韓蟬甚至聽見他在外面吩咐崔僖,叫他多派些人來昭純宮。
喧鬧了半晌,外頭隱約傳來恭送的聲音,應是李蹤離開了。
緊接著門口又傳來腳步聲,韓蟬側臉去看,就見崔僖親自端著湯藥進來,對上他的目光,放下湯藥撫掌讚嘆:「不愧是太傅大人,這般境地,竟也能轉危為安,陛下知道了『真相』,如今恨不得對你掏心掏肺。就是趙大人的亡魂,恐怕要不得安生了。」
韓蟬撐著手肘,緩緩坐起身,混了銀絲的長髮自肩頭滑落,卻半點不見孱弱:「崔常侍與趙家非親非故,未免操心太多。」
「我只是不忍見陛下一腔情意,卻被太傅大人玩弄於股掌罷了。」崔僖面上笑吟吟,眼神卻帶著探究:「太傅大人就半點不覺得虧心麼?」
「我之行事,向來俯仰無愧於天地。」韓蟬輕蔑一笑:「你對皇帝又有幾分忠心?何必假惺惺。」
崔僖聞言笑容愈盛:「太傅大人這就錯了。我這人雖睚眥必報,卻也從不欠人恩情。陛下提拔我,我為陛下辦事。這恩情已經還了。」
他將湯藥放在韓蟬手側,最後只道:「太傅趁熱將湯藥喝了吧。我還有事,就不與太傅多閒話了。」
見他退了出去,韓蟬端起案上湯藥一口飲盡,垂眸思索著,這個時候,李鳳歧該已經拿到了解藥了。
按照原本的計劃,本該是李鳳歧與他聯手,將當年真相公諸於世,逼迫李蹤禪位,讓皇位重歸正統。如此兩全其美的法子,可偏偏李鳳歧冥頑不靈,他只能使出下毒之策。讓他看清所謂的「兄弟情深」。
卻沒想到即便如此,李鳳歧也不願與他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