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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鳳歧面上沒什麼表情,他定定瞧了四人幾眼,擺了擺手:「你們活著還有用,將榮陽到上京路上的事情完完整整地給我說一遍。」
四人見狀只得放下刀,將一路行來的事情又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李鳳歧神色不明,良久才咬牙切齒地冷笑了一聲:「又是沈家。」
「看來王爺已經猜到了。」
黑暗中忽有一道白影緩緩而來,竟是韓蟬。
「若是王爺早些答應與我合作,老王妃就不必死了。」他指尖捏著一封信,遞到李鳳歧面前:「王爺看看吧,這是沈重予前幾日送給陛下的投名狀。」
李鳳歧接過,展信看完,臉色越發陰鬱。
韓蟬一笑,自袖中又掏出一隻小玉瓶:「這是第二粒解藥,這一回,王爺總該心甘情願與我合作了吧?」
李鳳歧垂眸看著他手中的解藥,良久,終究是伸手接了過去。
他拔開瓶塞,將解藥倒出一口吞下。他唇邊沾了血,襯著慘白的面色,如嗜血惡鬼,煞氣逼人。
葉雲亭在一旁看著,只覺得一陣心驚肉跳。
他看著面如惡鬼的李鳳歧,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季廉祭拜他時曾隨口提過的一件事。
季廉曾說,永安王當了皇帝之後,性情比從前更加冷漠暴戾,對內殺了不少朝臣,對外窮兵黷武征伐不休。雖然對方將他從國公府里救了出來,但季廉卻懼怕他的凶戾。不願意留在宮中,準備等治好了腿,就往南越去看看,尋一處安寧的地方度過餘生。
當初他將將重生,渾渾噩噩,前世諸多事情充斥腦中,反而叫他越發混沌。更何況,後來他與李鳳歧接觸漸多,覺得他雖然冷漠寡言,但實則面冷心熱,並不似傳言一般兇惡可怖,上一世季廉提起過的零星話語,自然也就被拋諸腦後了。
可此時此刻,他瞧著李鳳歧的表情,卻忽然又想起了季廉的這一番話。
葉雲亭心頭震顫,滿眼俱是酸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
「雲亭,雲亭?」
葉雲亭沉溺於夢中,渾渾噩噩時,忽然聽見耳邊一道溫柔的呼喚聲。
他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眼睫上還沾著淚珠,愣愣地與李鳳歧對視著。
李鳳歧微微蹙著眉,伸手在他額頭上試了試:「沒有發熱,是做噩夢了?」他伸手將他眼睫上那一滴淚珠擦掉,看著他發紅的眼眶,挑眉笑道:「大公子是做了什麼噩夢,竟還嚇哭了?」
他嘴邊噙著溫和笑容,與葉雲亭夢裡的修羅惡鬼截然相反。
葉雲亭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坐起身,又欲蓋彌彰地抹了抹眼睛,並未摸到濕濡,方才知道自己又被他騙了。
他還未從夢裡酸澀淒涼中抽出心魂,嗓音還帶著些沙啞:「我沒有哭。」
李鳳歧見他眼眶發紅,不知他到底夢見了什麼,也不敢再逗弄他,只喚了季廉端水進來,親自擰了帕子遞給他:「是,我瞎說的,大公子先擦擦臉。」
葉雲亭接過帕子按在臉上,好一會兒,才自上一世的夢境當中抽離出來,
他放下帕子,再看李鳳歧,眼中便多了些和從前不一樣的東西。嘴唇開合數次,方才猶豫著問出了口:「當初王爺為何不同太傅合作?」
李鳳歧不知他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長眉皺起,略有些嫌惡道:「韓蟬其人,虛偽狡詐,為達目的可不擇手段,我平生最厭惡的便是他這樣的偽君子,與他合作,本王不屑。」
葉雲亭心道果然,他垂下眼眸,又問:「那假設呢?何種情況下,王爺會與他合作?」
李鳳歧皺眉思索一番,隨口道:「除非我受制於他別無他法,否則我寧願死,也不會與他合作。與這樣的人結盟,那我與他又有何不同?」
葉雲亭心頭微顫,心裡的猜測便落到了實處。
那時的李鳳歧應該是被逼到了絕路,玄甲軍盡數被屠,老王妃身死。深仇血恨等他去報,朱烈與倖存的將士亦都指望著他,所以他必須儘快站起來。
最後他不得不與韓蟬合作,又或者說,韓蟬拿住了他的軟肋,使他不得不屈服妥協。
他陷於仇恨當中,為了報仇與韓蟬聯手,也許還做了許多他從前厭惡不屑之事。
所以到了後來,他不再是心懷天下蒼生的永安王,而是季廉口中所說的,窮兵黷武的暴戾君王。
第33章 沖喜第33天 渭州有永安王(補二更)
葉雲亭望著李鳳歧, 眼中情緒翻湧。有酸澀不平,有遺憾無奈,但更多的, 卻是……心疼。
鎮守邊疆的永安王,守住一國安寧的北昭戰神,卻被那些人逼迫到那般境地, 他最後與韓蟬聯手時,心裡是不是也充斥著對自己的鄙夷?
葉雲亭說不清楚。
但他沒有忽略, 接過解藥的那一瞬間,李鳳歧眼中的不甘與屈辱。
他本不該如此。
夢中前世之事,叫葉雲亭心中情緒鼓漲,他怔怔地瞧著李鳳歧,眼中似有千言萬語隱而未言。
——不是他不願說, 而是不能說。
李鳳歧被他這麼看著, 眼神便閃了閃。葉雲亭自醒來後看他的眼神便有些不對勁, 雖然不知緣由,但他可不會錯過如此好的機會。
為將者,要擅於審時度勢。
他眉尾揚了揚, 語氣曖昧道:「大公子這麼看著我,我可要誤會了。難不成大公子夢裡夢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