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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海仁愁容更甚:「待陛下歸來,這些沉不住氣的人,怕是一個個難以收場。」
「老大人且少操些心吧,陰謀陽謀的,我們不也都沒辦法?」戚邵皺眉將酒喝完,不滿嘀咕道:「這永安王給我們扣了這麼大個屎盆子,也不知道給送幾壺好酒,這馬奶酒奶呼呼的,一點勁兒都沒有。」
喬海仁無滋無味地喝了一口酒,憂心忡忡:「是沒辦法,這朝堂,這天下,怕是都要亂了……」
戚邵搖搖頭,沒有應聲。
要他看來,這亂不亂的,都是遲早的事。自皇帝對永安王動手的那一刻,這天,就註定要變了。
***
十一月十二,因風雪耽擱了兩日的大軍終於抵達城外。
皇帝的御駕直接入了宮,沈重予派了重重護衛護送,密不透風地將皇帝送入了寢宮。之後,便是整個太醫署的醫官會診。
李蹤躺在龍床上,胸前傷口特意處理過,隱約透出暗紅血跡,瞧著十分逼真。他的臉色更是慘白,嘴唇皸裂,帶著失血後的病弱。崔僖伺候在他身側,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陛下,都安排妥當了,會診的太醫親眷都已暗中扣下,他們絕不敢亂說。」
「那就好。」李蹤道:「外面情形如何?」
崔僖道:「諸位大人都十分擔憂陛下龍體,太傅也在外頭等待召見了。」他眼中閃過一道暗色,遲疑道:「可要將此事告知太傅?」
李蹤面露遲疑:「太傅……如何?」
「太傅大人十分憂心,您剛回宮,就在宮外候著了。」崔僖話頭一轉,又遲疑起來:「不過此事臣倒是覺得,還是先不告訴太傅為好,」
「為何?」李蹤微闔的眼忽然睜開,直直看向他。
崔僖卻沒有露出半點異色,仿佛一心一意都在為李蹤著想:「臣是覺得,太傅之前與永安王多有往來,加上永安王之前所說之事……」他話說一半,目露憂色:「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
李蹤沉默下來,片刻後,他似自己說服自己一般道:「你說得對,先不告訴太傅吧,若是朕此次能一舉剷除永安王,太傅必定會十分驚喜,」
當初李鳳歧對他說,他所中之毒乃是韓蟬所下,是韓蟬為了以解藥逼迫他共謀大事。他嘴上說不信,但心裡其實信了幾分的。
他知道韓蟬偶爾會對他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也知道在韓蟬眼裡、甚至外頭那些大臣百姓眼裡,他這個皇帝的分量,還沒有永安王重。
但都沒關係,他還能忍。李鳳歧如今已經是個廢人了。只要他被沈重予挑撥動了手,城外幾萬大軍蓄勢待發,隨時能以斬殺逆黨的名義,將李鳳歧、甚至整個永安王府抹殺!
到時候,權傾朝野的北昭戰神不復存在,史書上留下來的,只有謀逆不成的亂臣賊子李鳳歧!
李蹤胸膛起伏,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沉下來:「對,不要告訴太傅,朕要給他一個驚喜。」
他要叫韓蟬知道,他與李鳳歧之間,選了他,是對的。
韓蟬想做丞相,何必去尋李鳳歧?他想要的,他都能給他!
「臣知道了,那陛下可要宣太傅進來?」崔僖眼底划過一絲笑意,又彎著身子問道。
「宣吧。」李蹤道:「叫太傅來看一眼,你就說朕昏迷不醒。別說得太嚇人,驚著他。」
「臣明白了。」崔僖給他掖了掖被子,確定沒有任何紕漏之後。便轉身出去宣韓蟬。
韓蟬侯在太乾宮外。
凜凜冬日裡,他穿得依舊單薄,雪白的披風之下,是同色的長袍。墨色長髮束起,隱約能見鬢角已有了幾根白髮,倒是一張臉瞧著還年輕得很,也冷漠無情得很。
崔僖走到近前,便謹慎地收斂了神情,肅容道:「太傅隨我進來吧。」
「陛下傷勢如何?太醫怎麼說?」韓蟬抬步同他往內走。
崔僖卻沒有應答,欲言又止地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太傅還是自己去問太醫吧。」
說話間,兩人進了內殿,到了李蹤榻前。
屋裡伺候的內侍不多,都謹慎地各行其是,不敢發出一絲多餘聲響。空氣里除了沉肅凝重之外,還有浮著濃烈的藥味。
韓蟬走到近前,垂眸打量塌上的李蹤。李蹤被子只蓋到胸口,胸口往上,則以厚厚的繃帶包紮著,白色繃帶邊緣,隱約沁出些暗紅血跡。
他的臉色比紙還白三分,早沒了之前那股意氣風發,病歪歪地躺在榻上,倒是少見地露出幾分符合年紀的稚嫩青澀來。
韓蟬定定看了他許久,抬手替他將臉頰旁有些凌亂的髮絲理好,而後直起身道:「帶我去見太醫。」
「太傅隨我來。」崔僖應了一聲,帶他去見幾個參與會診的太醫。
在他們走後,李蹤睜開眼,那冰涼的手指觸碰在肌膚上的觸感叫他差點沒忍住睜開了眼,他抬手有些眷戀地撫了撫側臉,唇角微微勾起來,心想老師果然還是擔心他的。
李鳳歧那日所說,不過是故意氣他罷了。
***
皇帝御駕歸京,叫不少朝臣鬆了一口氣。可緊接著皇帝再未露面,反而是整個太醫署都被召去會診,又讓他們的心懸了起來。上京城中暗流涌動,人人焦灼難安。
奉命去永安王府一探究竟的沈重予總覺這氣氛有些不對,尋了幾個官員來詢問,方才得知上京城這幾日發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