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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說一句,李鳳歧的眉眼就凝重一分, 眉頭緊緊蹙起——葉雲亭所說之事,與他所知皆對不上。
況且他說是夢中所見……李鳳歧知他不是無的放矢的性子,其中必有蹊蹺,便沒有打斷,聽他繼續往下說。
葉雲亭見他並未出言質疑,心中更定,喉頭滾了滾,組織好言辭,將自重生以來的種種異常夢境都告知了他:「我知道只憑夢中所見給沈家定罪,有些荒謬牽強,但這夢確實不是普通的夢境……我在夢裡看見的,乃是前世所發生過的事情……」
夢境是李鳳歧的視角,皆是前世他活著時並不知曉的事情。他在其中更像是個旁觀者,旁觀前世曾發生過的種種事件。再將諸多細節與他所知一一對應,便能印證,這些夢境確實真真切切發生過。
他深吸一口氣,手指不由自主攥緊,將深埋在心底、從未對任何人提及的秘密說了出來:「我……其實死過一次。」他的眼睛沒看李鳳歧,低低朝下垂著,視線盡頭卻沒有落點:「死了,又活過來,回到了我剛被送入王府沖喜的這一年。」
其實對於死而復生之事,他自己也是一頭霧水,如何能給並未經歷過的李鳳歧解釋清楚?他只能用最直白淺顯的話語來述說,讓他聽得更明白。
李鳳歧瞧著他,喉嚨一陣乾澀,嘴唇張合數次,才順利發出了聲音:「死了?如何死的?」
他凝著葉雲亭,最先問出口的問題,仍然與他有關。
他眼中怒氣翻騰,想不明白有自己的庇護,葉雲亭如何會死?而且觀他態度,並不是壽終正寢,而是英年早逝,或許還是被害身亡。
葉雲亭微詫,抬眸與他對視,半晌嘴唇微顫,道:「是……中毒而死,我誤喝了毒湯。」
「與我有關?」李鳳歧何其敏銳,前頭葉雲亭才說了,沈重予做賊心虛給他投毒。如今又說自己是誤喝毒湯而死,那這毒湯原本是給誰的,不言而喻。
葉雲亭未曾回答,他提起前世之事,並不是為了讓李鳳歧因他的死而愧疚,也不是意圖挾恩求報。若是可以,他情願不告訴他前世之事,畢竟那段時間,於他於李鳳歧,都是一段充滿晦澀陰暗的記憶。
但他的沉默,卻令李鳳歧越發篤定。
李鳳歧嘆息一聲,拉過他攥得發白的手攏在掌心,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自己的手指交叉穿過他指縫,再緊緊握住,低聲道:「將上一世的事,都與我說一說。」
「……」葉雲亭遲疑片刻,還是都與他說了。從他反抗不成,被迫送入王府開始,到他死後魂魄不散,聽見季廉來祭拜時所說的那番話方止。
李鳳歧聽完,久久未曾言語。
半晌之後,方才聽他笑了一聲:「所以說司天台還當真沒說錯,大公子果然是我的命中福星。」
葉雲亭詫異看他,眼神有些怨怪,怪他此時時刻,竟然還如此不正經說這些肉麻話。
但被李鳳歧插科打諢,他心中的沉重也散了幾分,繃緊的唇角微微彎了彎:「王爺就這麼信我了?我……其實並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
如此詭譎離奇的事,李鳳歧卻從頭到尾沒有半分質疑,輕而易舉地就信了,倒顯得他半宿輾轉反側有些矯情多餘了。
「我信。」李鳳歧緩緩吐出一口氣,笑起來:「不過不僅僅只是你這一番話,還有你先前一些反常的舉動。」
他將葉雲亭之前的反常一一列舉:入府之時不顧皇帝警告也要照料他,為了替他拿到解毒的藥材不惜染上風寒,還有風寒未愈時,忽然來尋他,想盡辦法也要讓他給北疆送信……他似乎對許多事情的發生都很篤定。
他不是沒有察覺,只是沒有說破罷了。
當時他想著,不論葉雲亭懷揣何種秘密,他們都已經站在一條船上,同生共死。那葉雲亭的秘密,他也沒有必要探究;到了後來,在相處中,他不知不覺動了心,又覺得葉雲亭不想說便罷了,等他想說時,自然會告訴自己。
而現在,他等到了。
秘密雖然聽著離奇,卻不是完全無跡可尋。
而且在葉雲亭的描述里,前一世的他那些所作所為,其實是符合他一貫的行事手段的。若這一世葉雲亭沒有助他,而是選擇伺機逃出王府。他在親友盡失,孤立無援的絕境之下,或許還是會選擇忍辱與韓蟬合作,走上一條忍辱負重的復仇之路。而他的性子他自己最清楚不過,那種境況下,他變得暴戾嗜殺並不突兀。
聽他娓娓道出自己的破綻,葉雲亭一瞬恍然,緊接著又有些赧然:「你早就察覺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瞞得天衣無縫,卻原來李鳳歧只是看破未說破。
李鳳歧笑,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又不正經起來:「我這夫君,當得還算體貼?」
「……」葉雲亭一噎,心裡感動就淡了些,使勁將手抽回來,顧左右而言他:「那沈家怎麼辦?」
手中一空,李鳳歧捻著手指回味了一下,才道:「不接招便是,李蹤馬上就要回京了,我倒要看看我們不接招,他們這齣戲要怎麼往下演。」
葉雲亭聽出他話中意思,不由心驚:「你是說李蹤……」
李鳳歧點了點頭:「沈家這些年走下坡路,沈重予能力平平,野心卻不小。他既想振興沈家,就得站隊。李蹤年紀輕,又失了殷家這個助力,沈家正好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