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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唏噓道:「大公子若是不愛聽,我在心裡說便罷了。」說完就拿一雙鳳眼,含情脈脈地看著葉雲亭。
葉雲亭被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伸手面無表情地抓著李鳳歧的輪椅,將他轉了個面,敷衍道:「王爺自己先回屋吧,我將這邊的事情安置好再回去。」說罷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李鳳歧回頭瞧著他,笑意深深。
看他還能挨到幾時。
*
葉雲亭處理完前院的事,回正院時天色已近黃昏。
他披著滿身晚霞歸來,就見李鳳歧正在院中擦刀。那把嘯雪刀被他擦得極亮,一掌寬的刀身上,映出一雙冷冽的眼。
上一次李鳳歧拿出這把刀時,還是他們去迎接老王妃回府時。
葉雲亭心中微動,揮退了伺候的下人,同他說話:「最近又有變動麼?」
嘯雪刀是李鳳歧最常用的武器,寒刀出鞘,必有大事發生、
「殷承汝的案子,定了。」將刀回鞘,李鳳歧方才不緊不慢道。
五日前,王且曾來王府拜訪。彼時他已經找到了充足的證據證明殷承汝私自調兵確有其事。而李鳳歧為其添了一把柴,將殷承汝與西煌商人交易的信件送了上去。如今殷承汝罪證確鑿,辯無可辯,大理寺不日就要給殷承汝定罪。
私自調兵,還有通敵叛國之嫌。
死罪免無可免。
大理寺查案,刑部覆核,再交由御史台最終裁定,三司定罪,便是李蹤也無力回天。
葉雲亭很快想通了內里關竅:「殷家那邊會這麼輕易認了?」
若殷承汝被處斬,通敵叛國的罪名便是徹底釘死了。屆時就算李蹤不追究,於殷家而言,也是一大詬病。以殷家如今的權勢,不像是願意甘心吃這個啞巴虧的。
「以殷嘯之的性格,他不會認。」李鳳歧緩緩道:「探子來報,說韓蟬手底下的人,近段時日,與殷家多有往來。」
殷嘯之年近六旬,在大都督的位置上坐了數十年,殺伐決斷,手段非凡。他這輩子栽得最大的跟斗,恐怕即使這一回。而且即將被問罪處斬的是他的小兒子,他絕不會輕易認了。
加上近日與韓蟬頻繁往來,若李鳳歧推斷的沒錯,他多半打算坐實了叛國一事。
葉雲亭神色微驚,聲音越發低了:「他真敢反?」
李鳳歧神色玩味:「敢不敢都要背個叛國的污名,殷家背水一戰也不足為奇。」更何況這中間還有個韓蟬在挑撥。
北昭延續數百年,傳到成宗皇帝手中時,已經在走下坡路。到了顯宗皇帝,驕奢淫逸,不理政務,更是徒增內耗。到了李蹤手裡,雖然有李鳳歧這根定海神針鎮著,卻也逐漸顯露了外強中乾之勢。
這幾年西煌愈發兇悍,南越不斷崛起,東夷小動作不斷。群狼環視之下,北昭軍耗巨大,幾處臨近邊關的都督府都實力大增,日漸有了前朝藩鎮與諸侯國之勢,手握兵權的大都督,更是與諸侯王無異。
歷朝歷代,主弱則臣強。
李蹤年輕,在李鳳歧的輔佐下,政績和手段都有,卻還不足以壓制這些老臣。原先還能靠著李鳳歧穩住這幫人,但如今兩人關係劍拔弩張,不和已經擺在了明面之上,這些老臣的心思也就活絡起來。
之所以無人敢輕舉妄動,不過是因為誰也不想第一個背上亂臣賊子的罵名罷了。
而殷家,如今卻正一步步被逼上「梁山」。
葉雲亭眉心輕攏,若是殷家當真反了,那今生走向,便與上一世截然不同。他一時說不清好或者不好,只是覺得擔憂。
「王爺欲如何?」
「我想帶大公子去北疆看看。」李鳳歧仰頭朝他笑,眼神里有似水柔情,也有逐鹿爭霸的豪氣:「我不會主動打破這短暫的太平,但若亂世紛爭必不可免,那這偌大北昭,必有我一席之地。」
他朝葉雲亭伸出手:「大公子可願與我同往?」
葉雲亭垂眸凝著他伸出的手,遲疑片刻,到底握了上去:「我還未見過北疆的草原與烈馬。」
「我帶你去看。」李鳳歧笑:「必不會叫你失望。」
葉雲亭被他緊緊攥著手,感受著他掌心源源不斷傳來的溫度,心跳也不由跟著快了起來。李鳳歧的目光裡帶著未曾掩飾的情愫,心中激盪的豪情退去,葉雲亭不自在地別開眼睛,抽回了手。
手掌還殘留著被包裹的溫熱,他眼神遊移,下意識開始尋找話題:「若是殷家要反,那葉妄豈不是……」
白日裡葉妄才說了準備去殷家軍中歷練。
葉雲亭這時才明白了,為何李鳳歧當時會忽然出言勸阻。
「殷夫人是外嫁女,殷家便是反了,應也不至於牽連齊國公府。只是葉妄若此時去了雲容,便不好說了。」李鳳歧搖頭道:「只是恐怕你去說,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齊、殷兩家是姻親,這些年來來往甚密。葉妄若要去軍中歷練,於情於理,去殷家都是最合適的。
葉雲亭抿抿唇,想起葉妄猶帶稚氣的臉來,嘆了口氣,道:「總要試試。」
若是從前兄弟兩人關係平平也罷了,如今雖不至於將十幾年的缺憾與情誼都補全,但他也確實將葉妄當做了小弟。既然是弟弟,他總要盡力回護。
……
與李鳳歧一番懇談之後,葉雲亭便一直在思索著尋個機會提醒葉妄,只是還沒等他付諸行動,倒是先收到了齊國公府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