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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承梧聞言眼神微閃:「你如此出息,日後我和你曾外祖不在了,你母親也算是有個依靠……」他嘆息道:「若非永安王策反了漆典,我與你曾外祖怎會淪為階下囚,但凡殷家還在,你也不須從個小小的百夫長做起。」
「我與你曾外祖也不知還有幾日可活,怕是以後再無法庇護你母親與你了。」
他神色唏噓,似乎只是隨口感慨。可葉妄身側的手卻一點點攥了起來。他已經不是少不更事的稚子,外祖的話里藏著什麼意思他當然聽得明白,可他更明白,兩軍交戰,不是你死便是他亡。
永安王能放過殷家家眷已是十分仁慈,若是換做外祖打進渭州城,多半會斬草除根。
所以他自聽聞消息後,從未想過要為外祖求情。他所能做的,不過是在最後幾日替母親盡孝,送上最後一程。
可如今外祖話里話外,卻是在暗示他殷家不在,便無人庇護他們母子了。
他垂下眸子,想說當初殷家在時,自己與母親不一樣也成了棄子?
更何況,他又能做什麼?
求情?劫獄?這都是絕不可能的事情。親人亦有遠近親疏,他不會為了心懷不軌的外祖,去叫一心為他的大哥寒心。
看著兩人花白的頭髮,葉妄到底沒將話講得太難聽,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道:「外祖放心,我已經長大了,日後會竭我所能護住母親。」
已然是沒有接殷承梧的鉤子。
兩方人各有心思,生疏地客套完,葉妄便藉口軍中有事離開。
殷承梧看著他的背影,冷笑一聲:「翅膀硬了,心也硬了。竟能眼睜睜看著外祖去死了。」
「罷了。」殷嘯之先前便沒有開口,如今見他這副模樣,嘆了一口氣:「本就是我們對不住他們母子,他能來獄中看望,已經是有心了。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敗了便是敗了,不過就是一條命。」
殷承梧還想說什麼,但觀他神色,雖仍心有不忿,到底還是閉了嘴。
第120章 沖喜第120天 風起之時
殷氏父子並沒有留太久, 在全權接管了冀州與中州之後,李鳳歧就命人送去了一壺毒酒。
殷承梧雖然手段下作,但殷嘯之到底還有些氣度, 年少時李鳳歧也曾將他當做過楷模,是以並未多加折辱,一壺毒酒留具全屍, 算是對老將最後的尊重。
送去毒酒之時,葉妄也跟著去了。
他帶去了乾淨衣物以及豐盛飯菜, 為兩人送最後一程。
殷承梧眉間猶有忿忿之色,只是大約也知道回天乏力,又多了幾分認命般的頹然。倒是殷嘯之更看得開。
他換上乾淨衣裳,整理好鬢髮,又吃完葉妄帶來的飯菜。身側的獄卒給他斟上一杯毒酒, 他平靜端起, 要送到嘴邊時, 又遲疑著問道:「府中的家眷……都如何了?」
被關押在監牢的這些日子他想了許多,拋去野心名利,如今放不下的只有府中家眷。
「殷府已被查抄, 外祖母她們都被發配到了南邊,雖然過的苦些, 但並無性命之憂。」葉妄低聲道。
「如此甚好。」殷嘯之將毒酒飲盡, 道:「替我謝過永安王。」
毒酒烈性, 不過數息,殷嘯之便口吐鮮血,倒地而亡。
殷承梧見著父親的死,額上青筋暴凸,滿心不甘。可目光掃過神色冷漠的獄卒, 還有袖手旁觀的外孫,亦知曉如今形勢,容不得他反抗。
在滿心憤懣之中,他心不甘情不願地飲下了毒酒。
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曾經攪動北昭風雨的父子二人,俱都變作了冰涼的屍體。
葉妄將他們的屍身入殮,尋了個無人打擾的地方下葬,卻並未立碑。自此之後,雲容殷家便不復存在。
而在這些日子裡,殷氏叛黨覆滅,冀州中州接連收復的消息也在北昭傳播開來,永安王的威名更上一層樓。甚至不少坊間傳言說,其實永安王方才是真正的真龍天子。
這種說法不知是從何處興起,總之傳得有鼻子有眼,有的說永安王乃是那早逝的先太子轉世,算算年紀,先太子死的那一年,永安王恰好出生。恐怕是上天不忍見北昭正統被混淆,也不忍北昭江山被昏君敗掉,才讓英年早逝的先太子轉世投胎;也有人對輪迴轉世的說法嗤之以鼻,猜測永安王是先太子的遺腹子,畢竟當年先太子過世之時,太子妃早有身孕。雖然都說太子妃難產一屍兩命,可那宮闈之中有多少秘密,說不得其實那孩子就沒死呢?
坊間流言多不勝數,但都直指永安王才是這天下正統。
若有人提出質疑,便會被周圍的人按著灌輸一番永安王這些年間的豐功偉績。
十幾歲就斬殺西煌大將一舉成名,之後接手北疆,打得西煌節節敗退,西煌軍光是聽見永安王的威名就要夾起尾巴;二十三歲輔佐今上登基,以鐵血手段穩定朝堂;及至二十六歲,遭人暗算,身中劇毒。如此死局,永安王竟也能轉危為安,還尋到了命中貴人!
之後滅盡西煌,大敗殷氏叛黨,收服中州冀州。更別提救災收容流民等等義舉。
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又心繫天下黎民,再加上坊間流傳的離奇身世,叫人不得不信。
於是民間永安王的呼聲越來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