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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氏呢?」雲桑挑了挑眉,毫不意外地看到男人搖頭,光有名字、沒有姓氏人,普天之下單名恆字何其多。
「那便叫你阿恆吧。」雲桑道,能憶起一點也算不錯了。他從小志向遠大,所以特地向夫子學過官話,此時這個名字從少年嘴裡念了出來,襯著那微微低柔腔調,竟有幾分繾綣味道。
蕭恆緩過神,點了點頭,顯是認同了。
接下來他陪雲桑去市集上買了一些糕點和茶包,又親眼見少年跟一個小販討價還價,花幾文錢買了一把雕梅花木梳,他目光炯炯,不明白雲桑小小年紀,怎麼就會買這些東西討女孩子歡心。
他剛做出了這樣一個判斷,就看到雲桑走到一所兩進宅子前,理了理自己衣襟,然後才敲響了門。
很快裡頭就鑽出一個小廝模樣門房,看到敲門者是何人,門房立即眉開眼笑,鞠了一躬道:「原來小郎君來了,容小人去通報夫子,他早盼著了。」說完急匆匆三步並兩步地去了。
原來是少年夫子,那梳子應該是送師娘。蕭恆拎著禮物,緊皺濃眉微微舒展,似是恍然大悟。
這年頭講究禮節,拜了敬茶禮,便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學生逢年佳節或空閒時候前來拜訪老師再尋常不過,鄭夫子很快也走了出來,是一個身穿青色儒服、頭戴綸巾般中年先生。
他顴骨突出,臉型較為頎長,看上去很是嚴肅刻板,可見了門口少年,他面容情不自禁就放柔了。
因為雲桑今天也穿了一身青衣,頭髮高高束起,裹在一個書生常見包頭巾內,單觀其氣貌神態,皚如松間雪,秀如林中竹,完完全全就是一位風姿如畫、丰神俊朗小郎君。
也是鄭夫子私下最喜愛學生。
他心下多少次也遺憾,自己老來得女,還在牙牙學語,年齡心智都跟這學生匹配不上,否則定會將女兒下嫁,或者將雲桑招為女婿。
看到雲桑不是空手前來,鄭夫子嘆氣:「你有心了,下次來少帶點,把錢省下來做盤纏。」
看到蕭恆,他又是一愣,「此人是誰。」
雲桑如實告知後,鄭夫子順了順下巴美髯,對學生安排極為滿意:「如此甚好,這位壯士應該學過武,我本來還擔心你到時只身前去參加鄉試,路途遙遠恐有波折,有這位壯士保駕護送,想必一路便無憂了。」
鄉試要在省城舉行,各地學子要前去趕考,路途遙遠還容易遇上危險,因為山賊匪患掩藏在山間,見到落單讀書人和商隊,常常喪心病狂劫財傷人。
這個學生體質有多孱弱,作為傳道受業解惑老師,鄭夫子當然一清二楚,根本不夠那些山賊一根手指頭碾。好在這名學生天資聰穎,身體弱毛病只需盡心調理,在強大天資面前也變得無關大雅。
蕭恆也是如此想,若真遇到山賊,少年這小細脖子,一刀划去怕是人就沒了。想到這裡,他眉峰緊鎖,完全不敢想像這樣悲劇發生。
雲桑來拜訪老師,還不忘拿出書本討教,童生試最後一關院試難度不大,範圍絕大部分出自四書五經,少量來自其他史書、孝經和九章算術。考試分為三場,主考四書五經經義範圍,查看考生對聖賢書理解,其次是詩賦、時文,詩賦要對仗工整,音韻節奏和諧,但主題範圍不會太超越日常。整體難度不大,但是想出類拔萃、拔得頭籌,就得花些心思了。
鄭夫子是十里八鄉最受名望夫子,他功名僅僅到秀才,所以能教導雲桑有限,可雲桑旦有疑問,他都會傾囊相授。兩人探討起來,沉浸在學識中渾然忘我,完全忘記了時間流逝。
蕭恆就守在一邊,多次聽鄭夫子感慨:「你雖起步晚,但天資非凡遠勝常人,為師已經沒有什麼可傳授於你。」說著說著,鄭夫子又掏出了二兩銀子,讓學生作為盤纏,雲桑當然拒絕了。
蕭恆目光不由凝起,落下幾多思索。他先前聽雲娘抱怨過,說家中本就艱難,為了供養雲桑一人讀書,更是落了個赤貧,再加上少年體弱如何被偏寵,爹娘沒有為她出嫁之事考慮過等等,他一開始也憐惜她女子生活不易。從雲娘角度來說她抱怨不無道理,只是他如今親眼見到少年這般天分,他改變了想法,如若雲桑真棄文從農,下地去勞作,那才是真正浪費天賦。
雲家很可能因此多了一個種田郎,但卻少了一個秀才公、甚至是舉人老爺。
至於雲娘婚事,如果她願意耽擱兩年,如果雲桑科舉順利話,他一路能考上秀才、舉人,雲娘作為秀才公、舉人老爺妹妹,婚事豈不是水漲船高,能覓得更好如意郎君?
沒有嫁妝又如何,舉人能當地方官,誰敢不對舉人老爺妹妹好,是雲娘自己想岔了。若她願意等,興許不出兩年,就能等來錦繡良緣。
蕭恆先前久居高位,謀劃成事自然習慣了以最高利益去考量,哪怕失憶了本能還在,無形之中,他對少年看法已慢慢扭轉。
終於等到兩人從縣城回來,大家都圍著雲桑問路途顛簸否、身子可好、見了夫子沒有,連雲清都喊著「哥你有沒有給我帶吃」。唯有雲嬌嬌跑到蕭恆身邊噓寒問暖。
她心裡暗罵雲桑同前世一般小題大做,好在結果如前世一般沒有偏差,兩人去一趟縣城府衙,毫無所獲。除了雲家,男人根本無處可去。雲桑完全可以把人丟到周員外家裡當佃戶,雲嬌嬌篤定了雲桑不會,因為周員外又叫一毛不拔周扒皮,他手下佃戶簽賣身契,少說都是十年起簽。正因為良心使然,雲桑不會這樣做,於是又完完整整把人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