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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你走吧,午飯我也不留你吃了。」
外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硬邦邦的,透著明顯的冷淡,並不像是平日裡笑呵呵的她。
「黎姨,小秋她……」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猶猶豫豫的,有些軟弱無力。
「小秋好得很,你也別惦記。」贏秋聽見外婆果斷地打斷她。
「真的對不起,黎姨。」女人的聲音里藏著愧疚,「如果不是出了這樣的事情,小秋現在應該已經大二了吧?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行了!還說這些幹什麼?你們家那禍害不都已經進去了?你既然已經跟他離了婚,也搬到了嚴市來,那就好好跟你女兒過安生日子,也別惦記著我們了!」
外婆大約又是被戳中了痛處,她的語氣已經有些不好。
「黎姨,這些我都知道……只是你說這小秋,我每次想起這事兒來,我心裡都不是滋味兒,小秋那麼好的成績,還考上了那麼好的大學,可她這眼睛……」
女人停頓了片刻,又說,「黎姨,你有沒有考慮過,讓小秋去盲人學校學些東西也好,不然她這以後的生活,該怎麼過啊?」
「小秋眼睛還沒到那地步呢!你要是上門來就為了跟我說這些,那你也別說了,我不想聽,拿著你的東西走人,以後也別來串門子,你們家那個人進去了,咱們兩家也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外婆顯然是生氣了,贏秋聽到了外頭推搡的動靜,從堂屋一直到院子裡,直到她聽到大門被重重地關上,周遭才終於又變得寂靜下來。
「外婆!」
贏秋順著風吹來的方向,連著喊了好幾聲,「外婆外婆!」
這老房子的隔音並不好,她都能聽得見門外外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隨著一陣開門聲響起,贏秋朦朧地望見一抹模糊的影子。
緊接著就是外婆溫柔的聲音:「小秋醒了?」
「……外婆您昨天晚上又把我綁起來了?」贏秋抬了抬被繩子綁住的手腕,打了個哈欠,聲音有點有氣無力的。
「我這不是怕你那夢遊的毛病再犯嗎?」黎秀蘭走過去將她兩隻手腕上的繩子都解下來,「你說你要是再像之前那樣磕著碰著了,可怎麼好?」
「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我現在不是沒有夢遊了嘛。」沒有了繩子的束縛,贏秋就在被窩裡翻了個身,又伸了個懶腰,「我現在只會安安靜靜地做夢。」
話音方落,她忽然觸摸到了自己腳腕上有一個圓環狀的東西,她忽然想起來那場神秘模糊的夢裡,那個輪廓不清的少年。
外婆說,她腳腕上的東西是一個銀絲纏鑲玉的腳環,上面墜著的兩顆東西是兩隻銀鈴鐺,卻是啞的,發不出絲毫的聲響。
那是一年前在某個夜裡她夢遊後,莫名其妙出現在她的右腳上的。
在那一年的時間裡,贏秋出現了夢遊的症狀,從腳上莫名其妙出現的踏過青草地殘留下來的青綠草汁的痕跡,再到腿上被荊棘劃破的傷痕……又或者是身上莫名出現一些什麼東西,譬如咬了一半的糕點,啃完的蘋果核,綴滿寶石的項鍊。
贏秋還記得外婆在看到她脖子上掛著的寶石項鍊後,就嚇得連忙摘下來,然後送到了警察局裡頭去,讓人查查是哪家丟了東西。
只有鎖在贏秋腳踝上的那隻腳環,無論黎秀蘭怎麼弄,都沒辦法將它摘下來。
「你這兩天不總說你做同一個夢嗎?我怕你那夢遊症又犯,綁著還放心些。」黎秀蘭摸了摸她的腦袋,算是安撫。
等贏秋穿好衣服,被黎秀蘭扶著去堂屋裡坐下後,一碗熱粥放在了她的面前,自碗壁氤氳繚繞出來的熱氣迎面而來,黎秀蘭把勺子塞進她的手裡,「粥不燙,你摸著碗,小心點。」
贏秋點了點頭,剛舀了一勺粥餵進嘴裡,黎秀蘭就又塞給她一隻包子。
黎秀蘭也許是忽然想起來,「你這兩天反覆做什麼夢呢?跟外婆說說。」
「……」贏秋咬著包子,支支吾吾半晌,才慢吞吞地說了一句,「就很模糊的幾個片段,我也記不太清。」
「外婆,」她又喝了一勺粥,連忙轉移話題,「剛剛是大伯母來了嗎?」
一提起這件事,黎秀蘭的臉色就變得不大好,她乾巴巴地「嗯」了一聲,「她和她女兒搬到嚴市來了,說過來看看。」
贏秋吃到了包子裡的肉餡,又咬了一口,說話就有點含含糊糊的,「您把她趕出去啦?」
「她說的那些話我不愛聽,再說了,你這眼睛是怎麼受的傷,她是來了,可她那女兒呢?要不是她那好女兒,你的眼睛……能成現在這樣?」黎秀蘭的喉嚨有些發乾,即便是一口粥喝下去,可當她看著坐在自己對面這個眼睛裡沒有一絲神光的外孫女兒,胸口就好像聚著一口氣,密密地壓在心臟上,有點悶疼,「虧得她還是你堂妹,你出了這樣的事,她來看過你幾回?一回都沒有!」
「她來看我,我的眼睛就能好了嗎?」贏秋放下勺子,彎著唇角,衝著眼前那一抹模糊不清的影子笑,「反正已經這樣了。」
黎秀蘭卻忍不住眼眶泛酸,她連粥也吃不下去了,捂著臉忍了半晌,那張攜滿風霜,皺紋叢生的臉緊繃起來,最終她只能顫顫巍巍地說一句,「小秋,你的眼睛會好的。」
這樣的一句話,黎秀蘭這一年多來已經說了很多回,越說便越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