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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晴很在意她的姐姐鍾姒。
當贏秋長出仙骨,能夠看清她的原形之後,鍾晴就也沒再瞞著她那些事。
鍾晴告訴贏秋,她之所以那麼著急地想要找一個壽命長一些的妖怪男朋友,是為了不讓自己像姐姐鍾姒一樣,愛上一個壽命只有幾十年的凡人,看著他變老,看著他去死。
鍾姒的死,給鍾晴留下了很大的陰影。
情愛應當是這世上最說不清楚的事情,那不是她不想觸碰就能不去觸碰的,這是她姐姐鍾姒臨死前說給她聽的。
所以鍾晴想,那就找一個與自己壽命相當,甚至還能比她多活得久一些的妖怪去喜歡,那不就好了嗎?
所以鍾晴和葉霄之間,從一開始就不是互相喜歡,水到渠成的關係。
而現在,他們之間又橫亘著葉尋和鍾姒的往事。
這就顯得更加複雜難言。
葉霄在假山上一蹲就是一整個下午,直到天色暗下來,他才被趙閱從上頭拽下來。
他們在石亭里熱熱鬧鬧地喝酒,贏秋和傅沉蓮坐在旁邊,看著他們的這場熱鬧。
葉霄一開始是沒什麼興致同他們一起的,但是見趙閱遞上一壇酒來,他又乾脆直接猛灌下去。
贏秋眼睜睜地看著他喝完一壇酒,就「噗」的一聲從人形轉化成了一隻獰貓。
他的耳朵長而尖,還有兩縷黑色的長須,明明是立著的,可是這會兒也許是因為心情不好,竟然耷拉了下來,就像兩個小辮子似的,顯得有些滑稽。
他嘴裡不斷說著「我哥不是我哥那我哥是誰哥……」之類的繞口令,逮著趙閱在那兒倒苦水。
後來石亭里的人都散盡,贏秋也被傅沉蓮扶著回到了客廳里。
此夜月輝粼粼,猶如溪水波光般,在落地窗外不遠處的月洞門間晃動鋪散。
清風吹拂著牆壁上蔓延的花影枝葉,令贏秋不自覺地就將目光從電視上移到了落地窗外的院子裡。
傅沉蓮的心裡藏著許多的事情,此刻也總有幾分漫不經心。
「你在想什麼啊小蓮花?」贏秋回頭看他。
傅沉蓮回過神,迎上她那雙眼,輕道:「那天,你握著我的手,要我殺了你,可你遞給我的劍,」
他說著,一柄長劍忽然握在他的手裡,卻又在下一秒被乍現的蓮火燒成了簌簌而落的銀粉,落在他的手掌里,平添諸多晶瑩的顏色。
「卻是假的。」
他另一邊的手肘橫在沙發背上,手掌撐著自己的下巴,仿佛是專等著她清醒過來的這一天,他才好跟她清算。
贏秋的臉頰因為窘迫顯得有些泛紅,她囁喏半晌,才幹笑了一聲,小聲說,「那,那我要是弄了把真的,要是真的出了意外,那我不就……」
「我不會殺你。」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捏住了下巴。
他定定地看著她,「你不相信我嗎?」
「我沒有不相信你……」
贏秋抓著他的手腕,連忙解釋,「你當時意識不太清楚嘛,你又沒辦法控制你自己,我那個時候哪知道是那個女蘿妖在搞鬼,她真的好變態,跟你父親一樣變態,我覺得……」
她明明還被他捏著下巴,說話還有點含糊不清,可這會兒她卻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出來,還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
「阿秋,其實你可以不管我的。」他就那麼看著她,靜靜地聽著她說了好多話,最終在這滿室的寂靜里,在她如此清澈的目光中,他又忽然開口。
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她原本就不必管他。
就讓他做個混沌而不自知的妖,這樣他就永遠不會渴望在她的眼前做一個普通的人。
「做人好難。」
他的手指微松,指腹又在輕觸她的臉頰,「我想做一個你會喜歡的人,就更不容易……」
如果他沒有遇見她,也許他就會沿著那條既定的路一直走下去,走到他死的那一天,他也不用覺得不甘,覺得怨憤。
反正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從來都不需要她為他付出些什麼,可她卻總是那麼不聽話。
曾經還是個小瞎子的時候,她就那麼不管不顧地追著他跳了崖,後來在崖下的山洞裡,她凍得在他懷裡發抖,還後怕得厲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嗚嗚嗚嗚我差點摔成肉餅了……」
明明這一次,他已經逃開了她,決定自己去和傅凜做個決斷。
可她卻還是找來了。
她或許永遠也無法體會到,當她將那柄劍握到他的手裡,當劍鋒直指她的胸口時,他到底有多害怕。
他的母親和朋友都死在自己的手裡,就連傅凜也死在他的劍下。
贏秋已經是他在這世上唯一親近,唯一重要的人。
可是他也怕自己,會傷害她。
贏秋沉默了好久,那雙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他的面龐,後來她伸出手拂開他遮在前額的淺發,他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擋,卻被她握住手腕。
「我沒有要你為我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小蓮花,我從來都不是這個意思。」
她說,「你就是你,你不用成為任何人,我以前和你說的那些話,教你的那些事,只是為了讓你學著去感受這個世界的溫度,傅凜他沒有教你的,我都會帶你去看,去觸碰……我是想讓你試著去嘗試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發現一些自己喜歡的事物,只要是能讓你覺得開心的,我都想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