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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贏畫常常住在贏秋家裡,在那裡什麼都是美好的,沒有人無休止地罵她,也不會有人在她耳畔宣洩哭訴。
曾經贏畫心裡也有偷偷地想,要是她能跟贏秋換一下父母,就好了。
小叔叔和小嬸嬸都是很溫柔的人,對她也很好,常年生活在父親的打罵與母親的歇斯底里中的贏畫,留戀這種溫柔。
這一年多來,贏畫總是會想起那個夜晚,想起她情急之下將贏秋拉進屋裡,又將她推向父親的舉動。
她沒有辦法面對曾經對她那麼好的小嬸嬸,也沒有辦法再面對贏秋。
如果不是今天嚴紅玲態度強硬地把她拉過來,她也許還是一隻縮在殼子裡,無論如何都不敢面對的蝸牛。
贏秋吃飯都很安靜,她只喝光了一碗粥,就不肯再吃別的了。
「小畫,你扶小秋回房間裡去。」嚴紅玲收拾了碗筷,連忙對贏畫說道。
贏畫猶豫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贏秋,剛站起來,就聽見贏秋說,「不用了。」
看贏秋這樣一副抗拒的模樣,贏畫站在那兒,半晌沒挪動一步,還是嚴紅玲先打破這種尷尬的局面,她忙走過去,「那我來扶你吧,小秋。」
贏秋回到房間後,就坐在書桌前用手觸摸盲文書,但她有些心不在焉,手指在書頁上觸摸了幾遍,還遲遲停在那裡。
「快進去,陪小秋說說話。」嚴紅玲在門外,小聲對贏畫說。
贏畫有點不太想進去,但嚴紅玲已經將她推到了門口,她看著贏秋坐得很端正的背影,半晌還是走進去了。
贏秋也許聽見她的腳步聲了,但她也沒回頭。
贏畫進去後,就一直在打量贏秋的房間,這裡不像是她在慶灃鎮的房間,贏畫還記得那時贏秋的房間被小叔叔和小嬸嬸弄得粉粉的,燈光溫暖又明亮,到處都擺著毛絨玩具,還有漂亮的風鈴。
而贏畫家裡,那個屬於她自己的房間,卻是一個光線昏暗,又十分逼仄的小黑屋,裡頭只有一張床,和一張又小又舊的書桌。
現在卻不一樣了,贏秋的房間裡,除了牆上釘了一個書架,還有一張寬敞的書桌,和一張床以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贏畫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間房裡的一切,當她的目光忽然停在擺在窗台上的那一朵玄蓮花時,她便心生好奇,走了過去,細細打量那朵花。
「這是仿生花?」她走近就看見那朵玄蓮沒有根莖,就開在清澈的一罐水裡,花瓣的邊緣還浸潤著金色的痕跡,看起來神秘又靡麗。
她還沒來及伸手去觸碰,就聽見贏秋忽然開口:「不要碰它。」
於是她剛剛伸出的手,就僵在了半空。
她收回手,看向贏秋書桌上擺著的幾本教材時,神色微動,又開口,「你是還想復學嗎?」
贏秋正在摸盲文書的手一頓,她並不想理會她。
「可你的眼睛又看不見,要這些教材有什麼用?」贏畫一時嘴快,說出口才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於是她又道: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
她還在想著盡力彌補剛剛的話頭,「你現在這樣的情況,或許你應該考慮得更實際一些。」
越說,贏畫就越覺得自己說出來的這些話,都不是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於是她站在那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有一顆陰暗的種子早已經在幼年時埋下,當她的父母常拿贏秋的好成績跟她做對比,當她的父親怒氣沖沖地撕掉她剛剛及格的考卷的那時候起,她對贏秋的情感中,就已經夾雜了一種尖銳的情緒。
看著贏秋因為眼睛受傷而錯失了上大學的機會,她發現自己考的學校雖然不如贏秋,但在某種程度上,在那些難言的愧疚背後,竟然也有一種隱秘的,終於將贏秋比下去的快慰。
因為從贏秋眼睛受傷後的那時候起,再也沒有人在她的耳邊嘮叨著,說她不如贏秋的話。
「我要做什麼,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贏秋終於開口說話,「這些都跟你沒關係。」
她或許也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拿怎樣的態度來對待贏畫,但本能的抗拒驅使著她,讓她沒有辦法再聽贏畫說些什麼。
贏畫立在那兒,什麼想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
但此刻,她又想起自己這一年多來內心飽受煎熬,她忽然又急於擺脫這種無休止的愧疚,「贏秋,那件事情,是我對不起你。」
「可是,」
她的臉上流露出些許矛盾的神情,「我真的,我那個時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我不是有心的,我沒想過會害你的眼睛成現在這樣……」
贏秋捏著手裡那本書的邊角,「你說這些,是想聽我說一句原諒你,然後你就能心安理得的原諒你自己,是嗎?」
她的話如此直白又尖銳,刺在贏畫的心頭,令她一時臉色稍變。
明明有許多的話想要說,可當她看著贏秋的側臉,好像窗外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都沒有絲毫的溫度,於是她抿緊嘴唇,一聲不吭地轉身出去了。
「小秋,我出去買點肉,晚上給你做紅燒肉吃,你要是有事,你就叫贏畫,讓她幫你。」下午的時候,嚴紅玲站在贏秋的房門口說了一句,然後就提著菜籃子走到堂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