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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沒有回應他。
可是第二天的清晨,推開房門出來的男人卻將她放了出來,卻又在她化作人形時用金線纏住了她的雙手。
她原本面露兇相,方才要召出劍來殺了這個男人,卻又在下一秒看見自己雙手上鎖著的金線時,神情呆滯。
男人彎唇,伸手輕輕地撫過她的鬢髮,神情好像溫柔得不像話。
「那日倒是沒怎麼看清你。」他忽然說了一句。
桑奴過了一段很怪異的日子,每天看著那個男人煮茶看書,有的時候還要強行被他帶去廊前的棋盤前陪他下棋。
她此前對棋藝分明一竅不通,卻在他的敲打下,不情不願地學了些內容。
她不明白,自己身為魔修,究竟為什麼要被一隻獰貓這麼折辱。
每日她都在暗自提醒自己,如果有朝一日得到逃脫這金線束縛的機會,她一定要他死無全屍。
可是日子慢慢地過去,她竟然有點開始習慣每天同他飲茶,下棋的生活。
直到那個風雪天,有一個少年披著厚厚的斗篷上門來。
她再次化作一團魔靈,被鎖入了金線網裡,就掛在那檐下的風鈴上。
那少年方才走上階梯,就連忙湊到炭火旁,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哥!」
「葉霄,你怎麼過來了?這大雪封山,路怕是不好走。」男人的聲音很溫柔,桑奴還見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腦袋。
「你還知道這兒路不好走啊?我來看你都難……
你說咱家這條件本來就不好,你為什麼不答應聞妖主,就到他們門下能怎麼樣嘛?現在妖族不都盡歸他們管嗎?有份工資領著不好嗎?你還偏要躲到這山里來,不讓他們找到。」那被喚作葉霄的少年嘟嘟囔囔地嘮叨了一大段,末了還說,「你可是我兄長!我可還在上學呢!怎麼還不知道為我考慮考慮……」
「葉霄,無論是聞家,還是北荒,你都不能接近,如今父母已逝,我是你兄長,你就該聽話些,不要再讓我操心。」他輕輕嘆息著,又將一杯茶遞到少年的面前。
「反正我說不過你,」
葉霄有點不大高興,「要是我是哥哥就好了,這樣你就得聽我的話了。」
「可惜了,你沒這機會。」葉尋搖頭輕笑,用書卷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眼前這樣一副兄友弟恭的畫面,看得桑奴心裡有點發悶。
自從她入魔之後,還從來沒有這麼憋屈過。
後來那叫葉霄的少年終於離開,她再度被男人從金線網裡放了出來。
他喚她下棋,她不去,喚她飲茶,她也不去。
他有些好笑地看著她,「怎麼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放我離開?」桑奴盯著他片刻,忽然又道,「我可以答應你,你要是放我走,我就不殺你。」
男人沉默地喝了一口茶,卻道,「你以為我鎖著你,是怕你殺我嗎?」
他抬眼看她,「桑奴,這裡的生活,不好嗎?」
那是桑奴第一次聽他喚她的名字,他的語氣溫和,像是循循善誘一般,引她去正視自己內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那天夜裡,他搬來一壇酒,同她共飲。
漫漫長夜,他靠在廊椅上,「也許我留不住你。」
他忽然的一個吻,就那麼輕柔地落在她的眉間。
那夜是桑奴入魔後第一次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而他早已經轉身走進了屋子裡。
她手腕上鎖著的金線也消失不見。
桑奴還是走了,她屈從於本能要追逐的,也許還是那些血腥的事情,她耗費了幾年的時間,殺了曾經那個引她入魔的魔修。
又在北荒的屍山血海里開闢了屬於自己的一條道路。
她也許早就不貪戀那些作為凡人的時候的一切了,反正那些年留給她的回憶,也到底沒有多少是好的。
如果不是忽然出現的涉雪,她就該是北荒的第一人。
她被涉雪打成重傷之後,是他忽然來到了她的身邊,挖了自己的妖丹救了她。
失去妖丹的他身體越發羸弱,甚至連術法都使不出來。
桑奴不知道自己究竟存了怎樣的心思,就像多年前他鎖著她一樣,她也把他鎖在了北荒,就留在了她的身邊。
為了她,他失去了妖丹。
因為她,他也甘願留在北荒。
桑奴以為,他應該很愛她了。
她喜歡他的溫柔,也喜歡他時常看著她的眼睛,但她卻總是忍不住在他的面前表現出最為高傲難馴的一面。
「我從來沒有要你為我做任何事,這些都是你一廂情願的,你也不要妄想讓我為你改變些什麼,」
她故意地攥著他的衣襟,像是在嘲弄他那雙眼睛裡的深情,「因為你沒這個資格。」
「我知道。」他卻是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腕,一如多年前那樣,朝著她笑。
即便葉霄找了傅沉蓮和晏子真來把他從北荒救了回去,他卻也還是乖乖地回到了她的身邊來。
桑奴以為自己沒有很愛他。
她只不過是享受這個男人對她的溫柔,她也僅僅只是想要踐踏這份溫柔。
反正,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她的,不是嗎?
可是此刻,當她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卻又開始懷疑自己此前有關於他的所有判斷,是不是都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