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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靖陽還沒開口,眾人便聽得半空之上遙遙傳來那樣一抹渺遠沉冽的嗓音,「斗轉星移,山河改換,從來都沒有任何事物是能夠永恆的。」
「當初的凡人需要我們,他們便是我們的子民,於是他們供奉與我們的香火,便是我們在人間所成就的功德,」
「但如今,他們不再需要我們,神仙妖魔在他們的記憶里都不過是一些遙遠的舊聞傳說,但你我都很清楚,有凡人存在的地方,就總免不了有人淪為魔修。仙神兩界同人界剝離,是沉神洞崩塌,上古星雲混沌四散所造成的後果,即便凡人不再信奉你我,那麼他們也同樣還是我們的子民,即便神界與人界剝離,也總要有人來維護此間的安寧。」
「但是元思,」
則靈垂眸,「沒有誰規定,這世間凡人,生靈萬物,皆只能依靠神仙打救。」
「妖族是由世間生靈修煉所化,他們和凡人有著同樣的七情六慾,正如凡人一般,世有善惡忠奸,不是非黑即白。憑什麼你能包容凡人的善惡兩端,卻又僅因當年北地血戰一事,便要對妖族趕盡殺絕?」
「他們這多年來為維護人界安寧與魔修苦戰,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他們的赤誠良善?」
則靈的這一番話,並未激起元思半分悔意,也許時至今日,他早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他也從不認為自己有錯。
但聞修永以及那殘存下來的數千妖怪卻不免紅了眼眶。
他們妖族信奉,崇敬的則靈帝君,竟從來如此信任他們。
許多妖怪都不由俯身跪拜那位身處霧靄波瀾之間的年輕帝君,個個虔誠。
「多說無益,則靈,到底是你錯,還是我錯,今日就會有答案。」
說著,元思便已經再度升入半空,伸手便引來海水凝作長劍。
「元思!你膽敢對帝君不敬!」楚靖陽高聲大喊。
元思略微偏頭,輕瞥一眼地上的楚靖陽,「不然靖陽神君以為,我如今可還有什麼退路?你敬則靈,爾等妖邪也盡聽他命,他到底還算是我九重天的帝君麼?」
他嗤笑,「我可不認。」
則靈立在雲端,眉眼疏淡,仿佛從未因為他說出的這些話,有半分怒色。
在元思舉劍而來時,他亦握緊手中的斂星劍從容迎上。
神明鬥法,那一道又一道鋒利的氣流四散開來,大有攪得這業海水傾,山石崩塌之勢,此間地面龜裂顫動,層層砂礫如鹽粒一般順著一道又一道的裂縫下墜。
結界中山海震顫,好似要天崩地裂一般,而結界外也因為這樣強大的力量輻射出來,而受到了些許波及。
但凡人們都以為是地震。
贏秋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景象,天幕里的那些雲層都好似被或紅或紫的光影浸染,雷電裹纏著烏雲,金光拂開一片耀眼壯麗的奇景。
她只能勉強看到那個人雪白的衣袖偶爾閃過。
浸泡在業海里的蒼玉化為人形,贏秋把他從海水裡拖到了礁石上,又將楚靖陽之前給她的丹藥餵進他的嘴裡。
「小帝妃。」蒼玉狠咳了好一陣,那雙眼睛半睜著,仍在看天幕之上兩抹相撞的氣流,像是想要在其間看清則靈的身影,「帝君來啦……」
他的聲音微弱,卻仍有一絲激動。
沉睡了數千年,在人世顛沛了數千年卻始終未能回到帝君身邊的臣子蒼玉,終於等來了這樣的一日。
他卻像個孩子一樣哭鼻子,「嗚嗚嗚小帝妃……我是不是在做夢?你掐我一把,你快掐我一把呀……」
「你渾身都是傷呢,我也沒地方掐呀。」贏秋也不知道為什麼也紅了眼眶,她忍著酸澀,說了一句。
「可是我都感覺不到痛了。」蒼玉看著她。
贏秋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龍角,「那是因為我給你吃了一顆藥丸。」
她仰頭望向那遙遠天際不斷迸濺出來的金色光芒,耳畔儘是風聲,還有刀劍相接摩擦出的尖銳聲音,雷電齊聚,不斷有流火墜入她眼前的這片海域。
她就坐在礁石上,眼見著那最刺眼的流火包裹著一抹身影陡然墜下。
於是海水再一次震盪,地面再次裂開數道裂縫,她甚至看見遠處有一座高峰被震盪的劍氣攔腰截斷,大半山體都墜落下來,一時揚起萬里塵沙,震盪不已。
如果不是蒼玉幻化出龍尾卷了贏秋一下,她都險些落進海里。
煙塵稍散時,贏秋看見那狠狠摔在地上的,赫然就是元思。
而身著雪衣的神明仍舊立於霧靄之上,仿佛這裡的煙塵與流火,從未在他的衣袖上留下半點污濁的痕跡。
元思唇畔染血,卻強撐著坐起身來,用指腹抹去了唇瓣的血色,他幾乎是不敢置信似地垂眼去看自己的手掌,「怎麼會……」
「我明明已經渡劫成功,我明明道法已成……」
他幾乎似喃喃自語般。
「無情道豈是那麼好修得的?」楚靖陽怎麼會不知道元思如今的驚惶到底是因為什麼,他原本也以為元思是真的修成了太上忘情之道,所以他才能在渡劫之後,這麼快就恢復修為,甚至比過往更甚,但如今看來,元思卻像是因為急於求成,而用了什麼極端之法,在短時間內增長了修為。
於是他又道,「太上忘情,並非是真的要忘情,我相信這個道理,你的師父澤榮天尊一早便教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