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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威壓的控制,晏子真和趙閱才將雙腿從軟沙里拔出,匆忙跑了過來。
這時候的贏秋早已經沒有辦法冷靜,她怎麼也叫不醒傅沉蓮,在看到旁邊嵌在泥沙里的那柄長劍時,她就直接拿了過來,劍鋒直指那個滿身泥沙的女人,她紅著眼眶,大聲質問:「你做了什麼?!」
程照花也顯然被剛才的一切給嚇到了,她人還傻愣愣的,見贏秋忽然將劍鋒對準她,她才回神,「我怎麼知道?」
她摸著自己的項鍊,那顆晶石已經碎裂消失,她木著一張臉,眼眶裡有眼淚一顆顆地掉下來,和著雨水流淌下去。
那是楚靖陽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照花,有很多的事,並不是你用眼睛就能看得清楚的,我此去無論吉凶,你只記住我一句話,好好活著,也好好保管我送你的東西。」
男人輕柔的聲音仿佛猶在耳畔,她甚至還能記得清楚那天點綴了在長堤上一盞又一盞的花燈,在那樣熱鬧的人群里,他一手捧著她的臉頰,「無論如何,我總會回來的。」
他說得是那樣篤定。
好像人間多少回的四季輪轉,都不過只是他話語間的短暫一瞬。
而他,就死在那一年的冬日。
再也沒能回來。
就在程照花精神恍惚之際,贏秋手裡的那柄劍忽然再次顫動,劍柄從她指尖脫手出去,劍柄在半空劃了一圈,就剛好打在程照花的後腦。
她在沒來得及多想任何事,就直接倒在地上。
意識朦朧間,她好像看到了一抹黛藍的顏色,眼皮變得沉重,她忽然就合上雙眼,陷入昏迷。
贏秋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那柄長劍還在半空中來迴旋轉。
「看來我到底還是來晚了一些……」
忽然一抹清潤的嗓音傳來,似有幾分無奈的嘆息。
贏秋聞聲回頭,就看見半空中有一抹身影徐徐落下,就踩在細軟的砂礫上,他穿著黛藍長袍,外罩一層同色紗袍,銀冠玉帶,姿容俊逸。
晏子真擋在贏秋身前,冷聲道,「你是誰?」
男人輕嘆一聲,並未多言,只是步履未停。
晏子真和趙閱上前,卻在下一刻被他周身陡然乍現的威壓給壓得雙膝一彎,再也無法動彈。
無論是晏子真還是趙閱,都沒有想到,這個忽然出現的陌生男人,竟然會是一位神仙。
男人先是看了一眼被贏秋抱在懷裡的傅沉蓮,隨後又去看渾身都沾了不少砂礫的程婼,他臉上的神情變得更複雜難言了一些。
最終他輕柔地將已經陷入昏睡中的程照花扶起,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她臉頰上的髒污。
「贏秋。」他抬眼看向贏秋時,準確地喚出了她的名字。
「你不必擔心,他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男人還在用衣袖一點一點地替懷裡昏睡的年輕女人擦去臉上痕跡,也包括她眼下那暈染了一大片的黑色痕跡。
他對贏秋輕笑著說,「只不過是神格覺醒罷了。」
神格?
贏秋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對於這個憑空出現的陌生人,她本能地警惕起來。
「你的仙骨還是我替你催成的,你該謝我才是。」
他說話輕緩,好似從來如此溫文有禮,「他為你煉的藥,藥效還是有些慢,我只能幫你一把。」
贏秋察覺得到他的氣息同她的仙靈之氣相近,可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應不應該相信他此刻的說辭。
「你到底是誰?」她問。
他將懷裡的女人打橫抱起,一身衣袍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
鴉羽般的長髮隨風飄蕩著,他回眼看她,始終含笑,終於輕聲道:
「楚靖陽。」
贏秋以前想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穿進《滿城雪》里,她也不知道,傅沉蓮究竟是怎麼突破時空的界限,來到這裡的。
後來的涉雪,再到如今的程照花,甚至是忽然出現的楚靖陽。
為什麼那麼一本書的世界裡,能有這麼多的人不斷穿行。
卻原來,程照花根本就沒有穿越到她自己寫的那本書里,她是活了兩千多年的葶花妖,曾長在第一仙宗掌門首徒楚靖陽常住的寢殿後。
第一仙宗天元宗處在靈氣馥郁的仙山福地,而她深受福澤,從意識混沌,到化形為妖用了百年的時間。
楚靖陽是天元宗掌門收入門中的唯一一位弟子,未來天元宗掌門的令牌也必會傳到他的手裡。
他肩負著光耀仙宗,除魔衛道的重責,於是多年來,也常常是比旁人還要更加勤苦。
宗門內多是敬慕他的弟子,可因他常年清修,不善表達,更不知道該如何同人相處,所以便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感。
也只有時常偷吃因他練劍太久,而被遺忘在側的膳食的程照花知道,因為一個人待得太久,他早就忘了該怎麼開口說話。
他是個啞巴。
而她初初化形,也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楚靖陽真正發現她的那一日,是他連續幾天被她偷了膳食後,又因為自己失語,也不好意思再去找人送膳,於是就餓暈在了殿前的長廊里。
程照花覺得過意不去,只好大著膽子偷下了凌天峰,卻因為找不到膳房,最後只從溪水裡抓回來兩條魚。
也許是因為她原本就是在仙山里化形,所以她的氣息便是同此地一脈同宗的靈氣,所以根本沒有什麼宗門弟子發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