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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中的小帝妃,是被則靈帝君一步一步地親手渡成了仙,這該是何等的機緣,說來便引得那些曾是修行百年千年方才位列仙班的神仙們好一通羨慕。
於是贏秋跟著傅沉蓮穿過北荒的漩渦深處,在許多綺麗燦爛的光影交錯的極盡邊緣之地去到九重天的時候,她才從那猶如水波紋一般的長虛門裡走出來時,就看到了一大群的神仙在那兒歪著腦袋,伸長了脖子地看她。
贏秋差點沒被嚇得後仰倒回到長虛門外頭去。
傅沉蓮及時捏住她的手腕,彼時他一身的衣服早已成了銀色流霜般的衣袍,朵朵銀線勾勒出的蓮花紋墜在他的寬袖與衣擺,好似周身都在泛著柔和的華光。
帝君歸位,九重天神柱間的裂紋也在一點一點地修復,眾神只見天邊那一片黯淡的光影褪去,隨之便是流霞涌動,煙雲繚繞,便連早已化石化在天河邊的仙鶴群也都再度恢復生機,振翅一飛,便有清脆長鳴入耳。
眾神忽而俯身跪地,幾乎個個眼含熱淚,「恭迎帝君,重回九重天!」
他們已經無知無覺地睡了好多年,若非是帝君大道已成,或許他們就將永遠沉睡下去。
此時再見則靈,他們自然難掩激動。
「眾卿請起。」
傅沉蓮看了看眼前這些熟悉的面孔,幾乎同他如輪迴之境前沒有什麼兩樣,「這些年,是我對愧對眾卿。」
那跪在最前頭的,鬍子花白的老者連忙擺手,「帝君何出此言!要說有愧……」
他回身看了一下自己身後的那些神仙,又恭敬地對傅沉蓮垂首,「也該是我等愧對帝君啊……當初帝君要為妖族正名,是我等皆不信帝君神旨,如若不然,也不會在帝君您如輪迴之境後,將元思神君推舉至暫掌天界的位置……」
當年的天界,對於妖族的偏見,一如人間那些修仙宗門一般根深蒂固。
而這些神仙,也曾不服於則靈的神旨。
然而元思貶了神獸狻猊,插手人間宗門之事,暗令宗門斬殺妖族……而後十二重天的沉神洞崩塌,上古星雲流散,致使天界與人界剝離。
那對於天界來說,該是一場無可避免的災難。
也是如今,這些神仙才想明白,那也許就是天道在懲罰他們這些身為神明,卻不能包容人間眾生的神仙。
世間萬物是生是死,皆有各自的緣法,強行屠戮斬殺實非神者所為。
於是此刻,眾神再次對著他們這位歷經數千年的時間在塵世里踐行道法的帝君俯首磕頭,「是臣愧對帝君!」
那些根植在這些神仙與當年那些宗門內心裡,對於妖族的輕視與偏見,終歸被這位帝君用數千年的時間,來做了一個了結。
因為則靈帝君帶回了一位準帝妃,天界的神仙早就開始忙碌起來,傅沉蓮帶著贏秋去到九思神殿中時,便見殿中已經是紅綢滿布,其間鑲金嵌玉,明珠的華光早已代替了凡間的燭火,盛在一顆又一顆鏤空的流雲飛仙鏨刻金絲球里,綴滿了整間宮殿,如一顆又一顆串聯起來的珠簾一般,散著清亮柔和的光芒。
再一次穿上紅色喜袍的傅沉蓮此刻金冠束髮,眉心那一道細線板的紅痕在紅綢滿布的內殿裡,更添緋紅。
當他垂下鴉羽般的纖長睫羽,他的指腹捏起一隻黛筆,在那巨大的銅鏡前,替他面前的姑娘描畫新眉。
明珠簾後的幾個仙娥見了,個個捂嘴輕笑,小聲交談。
贏秋原本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她在銅鏡里看見了傅沉蓮給她畫的眉毛後,就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那眉毛幾乎都跟蠟筆小新一樣粗了。
贏秋指著鏡子裡的自己,「小蓮花你認真的??」
傅沉蓮將黛筆擱下,他的神情也有些不大自然。
贏秋忽然想起來了些什麼,「你以前在瀾雪鎮的時候,不會也是給我畫成了這個樣子吧?」
她說的是他偷偷給她換了嫁衣的那次。
「……是。」傅沉蓮輕抿薄唇。
但片刻後,他又說,「也很好看的。」
他說得認真,倒也沒有什麼底氣不足的樣子,仿佛當初他用這雙手生疏地替她描眉畫唇時,他也的確從未覺得她有什麼不好看的。
那時的少年,只顧做夢。
夢著他面前的姑娘,終於成為他的新娘。
在他眼中,她從來都是最好看的模樣。
贏秋懷疑他的審美出了問題,於是她轉過頭,去看珠簾後的那些仙娥,「你們覺得我的眉毛好看嗎?」
她們起初也沒敢細看珠簾里的帝君與帝妃,此刻見贏秋喚她們,她們才復又抬首過去,只是這一看,她們便見那位帝妃漂亮白皙的面龐上,雙眉粗黑顯眼,她們差點沒忍住笑出聲,還是那為首的仙娥垂首恭敬道,「好,好看……」
贏秋一聽就知道她這句話並非出自真心。
最終還是那幾位仙娥上來替贏秋重新畫了眉,上了妝。
而後在凌光大殿上,眾神朝拜回歸的帝君與他帶回的帝妃,再將金冊奉上。
當贏秋伸手輕觸那金冊時,便有金色的字跡從中飛出,她的名姓從此被鐫刻在了神柱之上,就在「則靈」的旁邊。
隨後就有許多身姿裊娜的仙娥飛身而來,將手中淨瓶里盛的天河水灑向帝君與帝妃,這該是天界最好的祝福。
蒼玉笑得傻乎乎的,就站在靖陽神君的身旁,拽過一名仙娥手裡的花籃,把裡頭的花瓣一把又一把地往贏秋身上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