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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文直原本想旁敲側擊一下皇帝的打算, 聽到這裡, 思緒立刻被岔開了:「珊瑚樹怕是不易移動吧。」
當初送入宮中時, 還專門派了十幾個護衛護送大馬車。
小皇子道:「我要用來還債的。」
包文直錯愕:「殿下不是在那方世界學得一門生計了嗎?」
小皇子說:「老師不是教過我, 受人恩惠,點滴相報嗎?珊瑚樹就是我的點滴。」
包文直無語:「……你怕不是薅光了人家的整片森林?」
小皇子腦海中猛然蹦出一句現代世界的金句「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他看看藺琛,其實, 說起來,好像,也可以……
小皇子含糊地說:「差不多。」
藺琛雖然不知道他對珊瑚樹的打算,但憑著剛剛那一眼,以及他對小黑粉的了解,那棵珊瑚樹大概率與自己有關。
包文直言歸正傳:「我實在見陛下面有猶豫之色,莫不是決定要走,卻又放不下大越江山,黎民百姓,因而左右為難?」
小皇子想了想,問:「老師。若你有個親戚對你很壞,落井下石,雪上加霜,不顧大義,你還會幫他嗎?」
包文直說:「你是說瑞王康王端王?」
藺琛、小皇子:「……」
現代人都知道,別人說故事,用「我有個親戚」「我有個朋友」的時候,多半講的是自己的事,但看破不說破,是一種禮貌。
包文直摸摸下巴,瑞王康王端王目前有錢有糧有兵有地,唯一缺的是……
「陛下想送他一個名分?」
不中亦不遠矣!
小皇子眼巴巴地看著他。
包文直搖頭晃腦地說:「不幫是義,幫也是義。」
小皇子把八個字捉摸了半天,發現……有說等於沒說。
皇帝第二天早上,又將包文直和瞿漁叫過去了。看他眼睛熬得通紅,便知一夜沒睡。
瞿漁和包文直都勸說他保重龍體。
皇帝此時的表情比早上堅定了許多,虛扶起兩人:「兩位愛卿乃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有一事,非二位不可托。」
兩人忙道:「遵從陛下吩咐。」
皇帝說:「朕欲立瑞王。」
瞿漁瞪大眼睛,包文直早有所料,便不吭聲地站著,等他繼續說。
皇帝說:「三王之中,瑞王積蓄多年,勢力最大,但心胸狹窄,目光短淺,雖有匹夫之勇,卻無全局之智,並非明君之選。然而康王端王懦弱,又一向以瑞王馬首是瞻,所差更遠,因此……也只能如此了。」
包文直說:「正如陛下所言,康王端王懦弱,又遠離京都,才懾於瑞王的積威,若陛下或太子親臨,或許他們會改變主意。」
皇帝深深地嘆了口氣:「但如此一來,大越便要起內亂了。」
包文直嘴唇微動,但很快又忍住了,轉頭去看瞿漁。瞿漁直挺挺地站著,一副陛下說什麼我就聽什麼的順從態度。
皇帝說:「朕想過了,瑞王雖不堪造就,但他的大公子元騁卻是個有勇有謀、有情有義之人,難能可貴的是,他還有一顆仁愛之心。朕記得他十歲那年,隨母親入宮,見修剪枝葉的宮人從樹上摔下來,竟不假思索地飛撲相救……此等善行,非算計可得,實在可貴。」
包文直說:「據臣所知,他的母親是皇后的堂妹,八年前就因病過世了,如今瑞王府已有了新的女主人。瑞王遲遲未為大公子請封世子,想來,以這位大公子的處境,也未必能如陛下之願。」
皇帝將寫好的聖旨給他看。
包文直接過來,看完後,深深鞠躬:「陛下為了大越江山千秋萬代,實是勞神勞心。」
皇帝在聖旨上寫了兩件事,一是傳位於瑞王,叮囑將祖宗打下的江山搶回來,二是立了瑞王大公子為太子,隱晦地指出了瑞王這個皇位有一半是看在皇后的這位表侄份上才拿到的。要瑞王生生死死都不能剝奪他的繼承權,哪怕大公子死了,也要立他的兒子,如果大公子和他兒子都沒了,那就傳位給康王的兒子,如果康王的兒子死光了,就傳位給端王的兒子……總之,瑞王的大兒子當不了太子,那這個皇位就給別人吧!
這樣一來,瑞王為了讓自己的血脈繼承皇位,只能好好照顧大公子。
包文直說:「只怕瑞王陽奉陰違。」
皇帝冷笑:「這聖旨,要當著瑞王、康王、端王所有人的面宣讀。」
包文直想像了一下那時候的情形,覺得這一招大概會讓瑞王啞巴吞黃連……畢竟,只要皇帝一家死亡或失蹤,瑞王憑藉著康王和端王的支持,遲早能登上皇位。但有了一張聖旨,瑞王登基雖然名正言順了,卻也備受掣肘。
皇帝說:「元騁年輕,你們二人宣讀完聖旨,就留下來輔助他吧。朕寫了一封私信於他,論關係,他既是無瑕的堂哥,也是無瑕的表哥,你由他養老,也是一樣的,還免去了奔波之苦。」
包文直暗道,從京都到江南,這奔波得也不清閒啊。但皇帝為了江山穩定,把自己和兒子的皇位都讓出去了,他身為臣子,自然義不容辭。
遂與瞿漁一起領命。
小皇子見他們兩個出來,便想進來問問父皇啥時候啟程,但一轉眼,皇帝又把太子叫進去了。
皇帝傳位給瑞王,對得起天地良心,對得起大越祖宗,唯一對不起的,便是這位從小以儲君身份長大的兒子。他將人叫到身邊,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髮:「朕……有愧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