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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是和季家伯父一道回來的,兩人帶著滿身酒氣,母親故意支支吾吾,不想父親卻不耐煩,叫她直說,她便趁勢在季家伯父面前,將事情說得似是而非,直叫人浮想聯翩。
父親臉色越來越難堪,母親也適時地收聲,季家伯父聽聞家中醜事,自也起身告辭。
父親果然不滿母親的作為,認為她壞了唐明珠的名聲,所以將母親狠罵了一頓,把我們趕了出去,其實我還是不無惋惜的,賀明琅那樣的人物配了唐明珠,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
我站在院外,聽著唐明珠大哭大鬧,心中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出嫁前一晚,我忍不住去找了她,我想看看,她是如何低落與哀傷,她卻叫我滾,還有力氣跟我叫囂,看來還不是太難受。
她對我不客氣,我也沒留情面,我說日後不介意讓她上門打個秋風,她說不吝嗇賞我幾個饅頭,你來我往,誰也不肯嘴軟。
兩看相厭這麼多年,如今的結局也是好的,至少我很滿意。
唐明珠賭氣,不肯要父親給她準備的嫁妝,出嫁那日,我風光無限,她慘澹淒涼,我該謝謝她,又一次讓我出盡了風頭。
人群涌動中,我一眼就看到了江淮安,心中一動,我有些緊張,他想做什麼?
可他什麼也沒做,靜默地站在人群中看著我,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沉痛與傷懷,我不敢再看,隨手放下帘子,隔斷了兩人的目光,也隔斷了兩人所有的情誼。
回門那日,唐明珠沒有回來,父親臉色不大好看,差人往賀家去了一趟,人沒找到,四處打聽,這才知道二人已經離開京城。
我知道,唐明珠心裡是怨父親的,可我沒想到她決絕到這個地步,就這樣不告而別,難道唐家的一切,她果真不要了?
這樣也好,但我更希望她一輩子都別回來。
季舒言待我很好,公婆也不難伺候,因此,在外人看來,我的日子應該是平淡而安逸的,事實也確實如此,但我卻不是很開心,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直到某天,我外出撞上了江淮安,彼時他正與一位姑娘斗詩,看他慷慨激昂的樣子,我才知道,我和季舒之間缺失了精神上的共鳴,那種叫做激情的東西。
我遠遠看著,你來我往之間,江淮安直將對面那姑娘逗得嬌笑連連,我不禁握緊了拳,想起從前相處的日子,那些快樂本該都是屬於我的。
後來,我找了他,看到我之初,他略有些驚訝,隨即冷淡下來:「季夫人找我所為何事?」
我不理會他冷嘲熱諷的語氣,回答的直白明了:「無他,就是想你了。」
「你在說笑麼?」
「我沒有說笑,江淮安,我是認真的。」
他臉上笑容乍然凝固,我了解他,江淮安是個感性的人,那麼多美好的回憶,他如何能輕易捨棄,即便我嫁了旁人,即便當日那樣決絕,但只要我回頭,他還是會心軟,我十分篤定。
可正當我想上前的時候,他卻退後了半步,他說:「就到此為止吧。」
不知怎地,我鼻尖一酸,眼睛有些濕潤,我問他:「是因為方才那個姑娘麼?」
「不是。」他說,「我只是不想再患得患失。」
而後,他轉身走了。
江淮安說得雲淡風輕,可我心中卻難以平靜,我知道,他想徹底放下,重新開始。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與他斗詩的姑娘,原來是大理寺卿家的四小姐顧湘。
當晚,我失眠了,我原也以為,到此為止便好,可一想到他同別的姑娘在一處,心裡就難受得緊,我自私地希望他的心能一輩子都在我身上。
偏巧這時候,季舒言的表妹死了爹娘被接了過來,他們跟旁支一脈其實並不算親厚,之所以救助表妹也是因為憐她年幼的緣故,就像多養只貓兒狗兒,我多給了她幾分關心,她便對我感激不盡,口口聲聲喚我阿姐。
阿姐,呵!
這稱呼總是讓我不自覺的想起我那遠在異鄉的妹妹唐明珠,她隨賀明琅去了遠方,也不知如今是個什麼境況。
我帶著表妹去見江淮安,再次出現在他眼前,他略微皺起了眉,卻沒有多說什麼。人前,他喚我季少夫人,禮數周全,恰到好處,人後,他卻擒著我的手腕質問我到底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只不過關心關心你的終身大事罷了。」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笑嘻嘻說道。
他側身一躲,冷冷拒絕了我:「用不著。」
我不以為意,逼近兩步繼續道:「季家表妹不好麼,你不喜歡?」
「不喜歡。」他後退。
「那你喜歡誰,顧四?」他退我就進,如此反覆,將他逼至了牆角。
他總是拿我沒有辦法,退無可退之時,只有長嘆一聲,說道:「菀菀,不要鬧了。」
我霎時紅了眼,有多久沒聽到他這樣喚我了,我有些委屈地看著他:「江淮安,我後悔了。」
我看到他渾身微微一震,接著又是一聲長嘆:「那是你自己的選擇,後悔也來不及了。」
「所以,我要求不多,我只是想常常見到你。」
我看著他臉上緊繃的嚴肅面容逐漸崩潰,知道他心裡的防線在一點點瓦解,他問我:「不怕被發現麼?那你苦心經營的一切可全沒了。」
我說:「大不了我跟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