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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她高出許多,此刻低著頭,看著她的臉輕聲嘆息:「你還記得麼,唐家跟季家那樁婚事,原本是你和季舒言的。」
唐明珠點點頭,這事她怎能不記得,就是因為這個,當初把她氣得死去活來,恐怕永遠都忘不了,賀明琅又道:「倘若按照當時的約定,嫁過去的人是你,那今天被關進大牢的人,也會是你。」
唐明珠有些不解,「我不明白,這和他早就知道有這一天有什麼關係?」
雨下得又大了些,賀明琅將傘往唐明珠頭頂挪了挪,自己半邊身子淋在外面卻渾然不覺,繼續說道:「你再想想,即便他不讓你嫁入季家,也當將你許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怎會選擇那時的我,你爹是生意人,最重利益,不會做這虧本的買賣,若他真的不為你著想,早就拿你去討好權貴了。」
那時的賀明琅不僅一窮二白,還和幽禁的二皇子關係不菲,仕途走上了絕路,縱然皮相好些,也不至於將女兒嫁給這樣的人,唐宴又不能未卜先知,知道賀明琅後面的命運,怎會一根筋的非要將女兒嫁給他。
想起那晚賀明琅來找她要錢,羅氏帶著人來捉姦,唐明珠說道:「那是因為他以為我跟你……」
賀明琅搖搖頭,說道:「你和唐明菀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她會這樣是因為她仗著有父母撐腰,你不會,因為你只有自己,活得這般小心翼翼,就怕行差踏錯,怎會做出這種事,你爹不會不清楚。」
聽別人說起自己當年的境遇,唐明珠還是有些委屈,她今晚哭的已經太多了,努力咽下心酸,吸了吸鼻子,瓮聲瓮氣地問道:「那你說,他為什麼非要我嫁給你?」
「大概就是想讓你脫離唐家吧,以這樣奇葩的方式。」賀明琅淡淡道。
「將我嫁給你,就能脫離唐家了?那萬一我當初沒有跟他鬧翻,他豈不是功虧一簣?」
「你這牛一樣的性子,不可能有萬一,別人跟家裡決裂,都千方百計的拿東西,你竟然什麼也不要。」
唐明珠愣了愣,似乎有些被冒犯的感覺,隨後又一想,她爹會為她費這麼大心思?
她輕笑一聲,滿是自嘲:「又要被你感動哭了,別安慰我了,他就是覺得我煩,想眼不見為淨,所以隨便指個人就將我嫁了,之所以沒拿我去討好別人,大約是覺得我沒那個姿色樣貌。」
賀明琅轉過身,有些輕佻地挑起她的下巴,一雙眸子細細打量她的臉,唐明珠此時眼中滿是晶瑩剔透的淚水,被賀明琅挑起下巴的時候,一滴碩大的淚珠正從眼角滑落,活脫脫的梨花帶雨,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褪去了嬰兒肥,整張臉上骨肉均勻,眉目含情,少了些稚嫩,多了幾分風情。
賀明琅眯著眼,唐明珠被他看得臉頰發燙,皺眉道:「你幹什麼?」
「我選的女人,你是在質疑我的眼光?」他端詳了片刻,鄭重其事地說道:「可得好好藏著,免得外面的野男人看了惦記。」
唐明珠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剛才還覺得心頭壓著座山,被賀明琅這麼一逗,霎時輕鬆不少,不過又哭又笑,端是有些滑稽,她惱火地打了他一下,繼而撲進他懷中,她悶聲道:「賀明琅,你真好,你一定是老天爺派來疼我的。」
這話說得滿是稚氣,唐明珠卻是發自肺腑這麼想,從小到大,將她捧在手心裡的人,只有眼前的男人。她頓了頓,繼續道:「從前我只是怨我爹隨便將我嫁人,可是我發誓,我真的從來都沒嫌棄過你的出身,唔,你也別嫌棄我。」
其實哪裡輪得到她嫌棄,這樣的皮相,從前滿京城的女子都搶著為他發瘋,能將他霸占,已是撿了莫大的便宜。如今他進了翰林院,前途一片大好,又得知他的生身父母,唐明珠反而自慚形穢起來,所有人都覺得她配不上賀明琅,他無需開口,就有人張羅著給他送女人,可賀明琅卻始終堅定不移地站在她身邊,唐明珠心想:她上輩子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才能換來這樣一個男人。
「說什麼呢?」將她的腦袋托起,賀明琅見她眼眶通紅,有些心疼,幫她拭去淚水,又道:「我不是安慰你,你爹當初對我威逼恐嚇的,可一點都不隨便。」
好不容易哄好了唐明珠,賀明琅繼續道:「當時朝中分為兩派,季靖安不參與黨爭,便不願和朝中大臣結兒女親家,再加上你爹是商會會長,他是戶部侍郎,兩人親上加親,也方便日後合作,只是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這次的事雖然有些棘手,但也不是沒有轉機,我一定想辦法救他出來。」
「會很為難麼?」唐明珠關切道,「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賀明琅伸手揉開她眉眼,笑道:「我會量力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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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明琅逼著崔鴻救唐宴,這事何止是棘手,簡直就是在老虎嘴邊拔毛。
這些年,皇帝纏綿病榻,都到了要太子監國的地步,後來找各方法師驅邪念咒,人才恢復了幾分精神,此後愈發信起這個。
這個節骨眼上,去觸怒龍顏,委實不明智。
崔鴻在御書房外徘徊了幾圈,轉身就要走,忽然想起賀明琅那日的話,他強拉崔家下水,不幫他就要無事生非,崔鴻猶豫著,又踱了回來。
一群人從遠處走來,為首的女人姿容優雅,氣質卓然,她裊裊娜娜地走近,瞥了一眼愁眉苦臉的崔鴻,冷哼道:「幹嘛像個鵪鶉似的走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