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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幼寧穩了穩心神,朝裡頭走去。
屋子裡擺著一張長長的食案,太子坐在一側,聽著腳步聲,抬眼望向徐幼寧。
也是在這個時候,徐幼寧看清了夢裡那張模糊的臉。
玉冠之下的眉目妙綺無雙,赤色錦袍勾勒出挺拔身姿,如松如竹,如玉如雲。
他的容貌與貴妃有七分相似,玉質的膚色,若柳的長眉,高挺的鼻樑,只是貴妃是大大的杏眼,而他則是幽深的星目。
此刻,他的眸光正落在徐幼寧身上。
徐幼寧一碰到那審視的目光,頓時收起了好奇心,埋著頭走過去,默默地朝他福了一福。
她的失禮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她出身低微,並不知宮中禮節。
太子無半分動容,淡淡道:「坐。」
几案的另一側擺著一隻蒲團,徐幼寧依言坐下,與他相對而坐。徐幼寧不知這樣合不合適,她如今根本無暇思索,別人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內侍等著她坐定,便傳了菜。
承乾宮裡的飲食比她素日吃的更勝許多,光是熱菜就上了十二三樣,只是令徐幼寧意外的是,擺在她面前的,還有她最不想吃的茯苓雞丁。
平時桂心給她呈上來她不吃也就罷了,今日是在承乾宮,內侍特意擺在她跟前的,她若是一筷子都不動,怕是不妥。
徐幼寧沒有打算討好太子,但不想惹他不快。
她如今是他的人,肚子裡還懷著他的孩子,若是吃罪了他,往後這日子怕是不好過。
太子沒有再說話,自拿起了筷子。
徐幼寧看著他用了幾樣,方才跟著拿起了筷子,伸向那碟茯苓雞丁。
嘗一口,算是全他一個面子,省得怪罪。
然而雞丁還未入口,那股茯苓的味道撲鼻而來,徐幼寧忽然覺得一陣噁心,手一抖打了個乾嘔。
旁邊的內侍倒是眼疾手快,拿了帕子過來捂住徐幼寧的嘴。
「姑娘這是害喜了吧?」內侍道。
徐幼寧知道他在替自己打圓場,感激地朝他望了一眼,順著他的話道:「是,我本來就聞不得中藥味,尤其是茯苓,往常不至於如此,定然是因為……害喜。」
最後兩個字她說得極為艱難。
即便她早已認命,此刻在害她有喜的人的跟前,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太子蹙著眉。
徐幼寧心中無奈。
難不成因為自己害喜,他也要不悅嗎?
是不是該像戲文里那些做錯事的奴婢一樣,立馬跪地謝罪?不管對不對,先跪下總是對的。
她站起身,跪在了太子跟前。
「民女無禮,請殿下恕罪。」
「起來。」太子似乎蹙眉,語氣也帶著一點不悅。
徐幼寧心裡焦灼得很,跪在地上沒有動,內侍上前將她扶起,方重新坐下。
「你不愛吃藥膳?」太子問。
徐幼寧沒想到剛才她說了那麼一堆話里,他記住了這一句,雖然疑惑,依舊點了頭。
「聞不得茯苓的味兒?」
徐幼寧又點頭。
家裡買了茯苓糕,她是一口都不碰的。祖母心疼她,每回都是趁她不在屋子裡的時候偷偷吃。
「中午過去的時候,她的桌上擺了一盤茯苓雞丁,」太子的語氣依舊是平淡的,只是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朝旁邊的內侍掃了一眼。
內侍頓時會意,泠然道:「奴婢這就去查問。」
查問什麼?
徐幼寧有些懵然,但太子只說了那一句,內侍將她跟前的茯苓雞丁端走,退了出去。
她緩緩會過意。
太子中午在門口晃了一眼便看到了她桌子上擺的茯苓雞丁,以為她喜歡吃,所以才叫人在她面前擺了這道菜?
如此一想,徐幼寧的眸光朝食案上掃去,果然,中午的那幾道菜都在。
所以內侍出去,是要查問是給她端的這道不喜歡的菜嗎?
那麼桂心……
「你叫什麼名字?」太子繼續問話。
徐幼寧收回了思緒,這才意識到屋子裡只剩下他們二人。
她正襟危坐,回道:「民女徐幼寧。」
太子微微頷首:「李深。」
徐幼寧咬著下唇。
她雖是深宅女子,太子的名諱也是聽說過的,只是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日會跟天人一般的太子攀扯上關係,懷上他的孩子,跟他面對面的坐著,聽著他向自己報名諱。
她莫名感慨,卻依舊委屈。
「除了膳食,還有其他不妥?」太子問。
他的模樣與慧貴妃相似,別的地方卻完全不同。
慧貴妃是高高在上的,他卻是平易近人的。
慧貴妃的每一句話,都叫徐幼寧覺得自己卑微如塵埃,但他不是。
他問話的時候問得很仔細,每一句都是看著徐幼寧的眼睛說的,真誠不失禮節。
他既像一位待客周到的主人,又像一位愛民如子的君上。
但是對徐幼寧而言,他既不是簡單的主人,也不是簡單的君上。他看似平淡的問話,都不是一時興起的客套。她所答的每句話,他都會加以分析和判斷,從隻言片語中捕捉到要緊的東西。
一不小心說錯話,恐怕小命就不保了。
「有什麼不習慣的嗎?」
不習慣,當然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