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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吭聲,更沒人敢出來分辨,大廳內寂靜一片, 鴉雀無聲, 王微站在一邊都能感受到那股肅殺之氣。
她原本是不想多管閒事的, 反正這些男人皮粗肉厚, 八十棍也打不死,最多吃點苦頭。不過鄭桀說在場所有人,她不禁看了一眼那些面無人色跪在邊上的侍女, 心說這些妹子可是無辜的,而且也受不起八十棍。
「咳咳,算了, 一場誤會,不過是我一時見獵心喜,主動想和大家親近親近,哪有什麼以下犯上呢。」
雖然可以主動問鄭桀能不能別把那些侍女算在裡面,可是這麼一做仿佛她在落井下石,而且搞不好還會讓這些男人記恨上那些可憐的小丫頭,王微想著免費人情不做白不做,就打了個圓場,面帶微笑的說了情。
鄭桀像是早就料到她會說情,都不假裝猶豫便不假思索的答應了,還不快的道:「夫人大量,我就看在夫人的面上繞了你們一次,還不趕緊向夫人謝恩。」
跪著的眾人不禁訕訕,誰看不出鄭桀是故意這麼做,好讓他們欠下王微一個人情,但還是只能紛紛站起去向王微拱手道謝,連臉色臭得不要不要的文鸞也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做了。
王微的情商自然不會低到這種時候還要得寸進尺,如春風般和藹的接受了道歉,還滿口謙辭,好生的客氣了一番。不過剛才她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並非虛有其名,一個柔弱的小女子,加上出身高貴,乃是天家金枝玉葉,卻能豁出去練出如此的身手,肯定是吃過一番大苦頭。想到她曾經在皇帝毫無作為的時候挺身而出,全靠著一己之力拉扯起了隊伍,將肆虐的胡人趕出中原,不少將領都變得真正的恭敬起來,話語行動間帶上了幾分尊重。
見狀王微也不禁有些自豪,她就知道,這個世上只要足夠強,有著真才實學,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總會得到應有的敬重和認可。
她在那邊和人客套,鄭桀卻等得有些不耐煩,咳嗽了一聲,似有催促之意。這樣一來其餘人也不好繼續跟王微多說話,很識趣的告辭離開。王微心裡雖然有點不快,但她已經是一個成熟的人,既然答應了要配合鄭桀當他名義上的妻子,就不會在這種公開場合故意落他的面子,微笑著送走了所有人,才瞪了鄭桀一眼。
「都督看得可還開心啊?」
她故意陰陽怪氣的問道。
鄭桀不以為忤,笑著道:「那是自然,見夫人一如既往,甚至身手更加矯健了幾分,吾心甚慰。」
王微翻了個白眼,其實她對鄭桀的不耐煩和厭惡都來源於當初他的強人所難自說自話,眼下他好像已經改掉了這種作風,她對鄭桀的感觀自然就轉變了許多。而且鄭桀文雅起來還是挺有貴公子風範的,又不像其他男人那樣動不動就大驚小怪,唧唧歪歪,反倒是表現得很欣賞她身上那份離經叛道,所以她眼下並不排斥和他平心靜氣的好好相處。
甚至她心裡還有點惋惜,倘若當初鄭桀別表現得那麼咄咄逼人直男癌入腦,他們也不是不能好好發展相處一下。畢竟,他那副哈士奇的長相王微還是挺喜歡的呢,第一次見面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遠遠超過了那時拉著個臭臉的王大公子。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只能說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她大概就是和鄭桀天生無緣吧。
她這麼一走神,鄭桀何嘗看不出,而且他已經隱約猜到了王微此刻在想什麼,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卻借著用手帕擦嘴飛快的掩飾了過去,笑吟吟的道:「我已備下午宴,殿下可否賞臉一敘?」
這種事情沒什麼好故作矜持的,想著好歹以後要當人家的夫人,起碼也要裝裝樣子,王微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果然如鄭桀所說,午宴布置得十分豐盛,鄭桀可能是打聽過,知道王微不喜歡一堆人伺候,提前屏退了下人。只有他們兩個人,卻滿滿當當的準備了一大桌子,天上飛的海里游的應有盡有。有些菜餚連王微這個前公主都聞所未聞。想到冀州本就不算富裕,物產也不豐富,不知道為了準備這一桌子酒菜花費了多少心思和金錢,王微就心下沉重。
事到如今,她不是傻子,怎麼會感受不到鄭桀大概是真的很喜歡自己。不然的話以他的能耐和威望,豈會找不到合適的託孤人選。嘴裡說得艱難找上她,一來大概是真的擔憂兒子的未來,二來……大概也是想讓王微白/嫖一份家業,幫她一把。
她再怎麼心如鐵石,面對一個將自己拼命才掙下的地盤軍隊拱手相送的男人,又怎會毫無觸動。反正王微自問自己是做不到的。她就算是死,也絕對不肯便宜了別人,一定要拉著大家一起完蛋陪葬才開心。
況且鄭桀還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呢。
想著這些往事,看著鄭桀瘦得可憐的臉龐,再回憶起過往裡他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驕傲身影,王微食不下咽,滿桌子的山珍海味都沒了吸引力。世間最讓人難受的莫過于美人遲暮,英雄氣短,她倒還真的寧願鄭桀戰死沙場,死得像個英雄,也好過現在奄奄一息,窩在這個軟椅裡面等死。
鄭桀只是含笑看著她吃東西,自己卻沒有動手,因為他已經非常虛弱,每天靠著灌參湯續命,正常人的食物他壓根就吃不下去,即便是勉強吃下也會吐出來。為他診治的大夫都開不出藥方了,私下議論到了這種油枯燈盡的地步還能活著,不知道到底是怎樣驚人的意志在支撐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