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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卻感到了一絲不解,既然陳玉自己就能做到這件事,那之前他幹嘛在她面前又是恐嚇又是哄騙,難道不是為了讓她去當說客說服皇帝,而另有目的?問題在於即便是把她拉下水,王微思來想去好像也沒什麼危險啊。倘若她出了問題,跟著一起的陳玉肯定要負連帶責任,相信陸沉絕對會迫不及待的抓住這個機會,在背後捅刀爭取一鼓作氣弄死陳玉。
陳玉這是圖什麼?有毛病吧這人。
她決心冒險稍微試探一下皇帝的口風,看看能不能套出點消息,便裝出擔憂的神情道:「陳公公?兒臣倒不是質疑他辦事的能力,畢竟宮裡宮外的人都說陳公公是個可靠的人。但父皇,他是內侍的身份……是不是會惹得那些大人們不高興啊。兒臣雖然不太懂這些,卻也經常聽說他們好像不喜歡有內侍攪合進這樣的事情里。」
她已經儘量把口氣放得很委婉了,但還是不知觸動到了皇帝哪根敏/感的神經,瞬間就變臉發了活,冷冷的道:「不必理睬那些個自以為是的相公大臣,反正在他們眼裡,只有自己才是最忠心的,但凡朕不按照他們的話行事,就是不明是非,昏庸無能。朕喜愛的人,全都被他們打成了奸猾小人,不懷好意。你以為他們真的那么正氣凜然不成?錯了,他們一門心思還想著士族跟天子共治天下呢,巴不得朕就像書里說的那樣拱手而治,做個朝堂上的泥塑菩薩,什麼都讓他們來做主!」
王微被他忽然的發作嚇了一跳,直覺似乎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東西,但事情已經太晚,皇帝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屋裡踱著步子轉圈,一派惱怒,看得出這些話他憋在心裡很久了。
「他們就怕朕跟那些個太監親近,可除了太監,朕敢信他們嗎,誰不知道他們背後代表著的都是哪個世家大族。不光在朝堂上對著朕比手畫腳,恨不得事事都越過朕做主,還不斷把自己家的女人往後宮裡塞,以為朕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嗎,還不是就指望著能生個有他們血脈的皇子來繼承大統,這以後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他們一天到晚都說陸沉這不好那不好,呵,打量著朕不明白他們的意思還是怎地。若是陸沉跟他們一樣出身世家大族,朕還不敢寵信於他呢。就算陸沉有一萬個不好,可他從頭到尾都站在朕這一邊。還有那些太監,在宮裡朕就是他們的天,除了朕,不會有人重用他們,給他們榮華富貴,所以朕為何不能寵信小人和太監?不寵信他們,難道去寵信那些裝模作樣的世家子弟嗎?」
一口氣抱怨了一大通,皇帝仿佛忽然意識到不該說這些,才悻悻的住了口。王微只能裝著茫然沒聽懂的樣子一臉無辜。不過她倒是對皇帝有了個全新的認知,似乎他並非自己以為的那麼昏庸,起碼在這一點上他還是掂量得很清楚明白的。
但這並不能成為他逃避現實懦弱無能的藉口啊。
大概是剛才那一番父慈女孝讓皇帝難得的有了幾分為人父的慈愛,看著還在裝傻的王微,他有些複雜的嘆了口氣,在王微身邊坐下,語重心長的道:「長樂啊,總之你要記住,別看那些世家子弟一個個風光霽月的模樣,好像不沾紅塵,多說幾句權勢都污了他們耳朵,其實他們私下才是最骯髒不過,卑鄙不過的真小人,歷來都不跟咱們李家是一條心,你可別傻乎乎的聽信了他們那些甜言蜜語。朕知道你不喜歡那些內侍,覺得他們髒,父皇倒不是要責怪你,總歸都是些奴婢罷了。但是咱們勢單力薄,不依仗太監,還能依仗誰呢。」
王微繼續茫然無辜,心裡卻有幾分不以為然,關於世家和皇權的爭鬥她大概還是了解一些,所以皇帝的一些觀點她很認同。唯獨太監這件事她覺得非常不靠譜,怎麼就非要依仗太監了,天下還有那麼多不是世家出身的人呢,隨便找幾個難道不比陰陽怪氣的太監強。
她張了張嘴,想到了本朝還沒有科舉制度的事實,但最後還是沒有和皇帝說起這件事。她有一種模模糊糊的預感,不知為何忽然有些激動。也許這件事就是她的一個機會,她不想把這個機會當做換取皇帝好感的工具。
皇帝卻不知道這個貌似乖巧的女兒此刻心裡到底在琢磨些什麼,發泄了一通後他就像是以前無數次那樣,很快就把這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拋在了腦後,說起了別的事情。
「不過父皇也沒打算讓陳玉領軍,只是讓他當個正職的特使,副手會另外派兩個武官隨行,免得那些前朝的大臣將軍唧唧歪歪。你放心,有陳玉在,肯定會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噹噹,加上他一向是父皇身邊的近侍,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長安城裡那些人也會對你客氣幾分。」
王微聽著只覺得哭笑不得,為什麼她堂堂一個公主卻要靠著一個太監的面子混生活啊?皇帝沒有意識到這番話很不對勁嗎。只是她卻沒有出言提醒,而是乖巧的點頭。
她沒有繼續再問皇帝準備選哪兩個武官隨行,反正問了她多半也不認識。陳玉既然有自信教唆皇帝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肯定事先早有安排,即便那兩個武官不是他的黨羽心腹,肯定也和他脫不了干係。
說到武官,王微忽然想起了李淮,她猶豫著看了一眼皇帝,最終還是忍住沒有詢問關於他的事情。
自從到了這個行宮,她就和外界徹底的斷了聯繫,因為擔心身邊的宮人內侍有皇帝或者其他人安排的眼線,她都不敢隨便詢問李淮的下落,因為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非常不待見這個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