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頁
他對這個被嬌寵慣壞了的侄子十分不齒,但礙於親情又不好當面指責,從頭到尾就沒說過話,只是端著茶杯默默盯著對面牆上的一卷山水畫發呆,擺明了不願介入的態度。
王家眾人皆知這位三老爺最是剛正不阿,遇到這事兒沒有第一個出面大義滅親就不錯了,所以也沒指望他能主動出主意把事情攬在身上。
王信對外宣稱重病不起倒不全是假話,他早年曾經遭受過一次刺殺傷了心肺,一旦勞累過度便很容易生病,現在就發著低燒咳嗽不已。可是家中發生了這般的大事他身為家主卻不能躲避,只能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出來理事。看著堂下跪著瑟瑟發抖的侄兒,王信只覺得匪夷所思。
他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文人,常年在官場朝堂打磨,早就練就了一副八風不動的堅硬心腸,深知所謂世家高潔不屈都是表面吹噓,實際上浸泡在富貴鄉中太久,士族早已腐敗不堪,僅僅是外面看著花團錦簇罷了。甚至連他們王家也出了不知道多少不肖子弟和強橫豪奴,仗著祖宗掙來的基業名聲肆意妄為,什麼壞事都做盡了,他不過睜一眼閉一眼,心想只要直系子弟別惹出大亂子,其實不算什麼多大的事情。
畢竟,眾人皆醉我獨醒,舉世皆濁我獨清,這樣的道路……如今的世道可走不下去。
但他卻沒想到家裡這個一把年紀還被嬌寵得一事無成,平日裡看著挺乖巧的侄子居然能幹出派遣死士夜入皇宮這樣的蠢事。
心累的喘了幾口氣,王信輕聲道:「剛才你就一直不肯老實說出實情,到底為什麼要偷了你大哥的名帖,冒充他的名義派死士去宮中行刺。」
跪著的王瑜還是個面帶稚嫩的半大少年,雖然此刻面色慘白,但卻死咬著牙關,一副寧死不屈的堅定模樣,聞言後慘笑一聲道:「大伯,別問了,一人做事一人當,若是宮裡追究下來,您直接把我交出去就完事兒,我不會連累家中——啊!」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終於忍無可忍的王觴一腳踹翻在地,氣急敗壞的罵道:「父親,您看看,這個蠢貨的腦子已經沒救了,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他還自信滿滿的覺得能承擔。」
罵著他又飛起一腳踢在王瑜的肩膀,痛得他慘叫連連,嘴裡怒罵不已:「擔當,就憑你也配,你擔當得起嗎!被人吹噓幾句就真以為自己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狗/屁長安城四公子,沒有王家你連根吊毛都不算!要是讓你一個人去死就能沒事,老子現在就直接一刀捅了你個狗東西!」
聽兒子罵得粗俗,王信皺起眉頭喝止道:「老三,閉嘴,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簡直髒耳朵。」
王觴從小就喜歡武學,長期和一群跑江湖的俠客武師廝混,學了不少他們的髒話,聞言氣呼呼的又踹了滾地不起的王瑜一腳,板著一張臉回去坐下。對於他這種不友愛的行為,兩個叔叔權當沒看見,只有王瑜的親爹王禮面露不忍,但卻苦苦忍耐,什麼都沒說。
他知道兒子捅的漏子太大了,不讓其他幾房發泄發泄實在說不過去。
見兒子在地上癱軟成一團哎哎慘叫,王禮又是氣憤又是心痛,怒喝道:「孽障,事到如今還不肯老實說,是不是要我親自拿根繩子來勒死你這個禍害才算完事!你是個什麼東西,我還不清楚。除了吃喝玩樂鬥雞惹狗,你什麼時候又和宮裡扯上關係了,到底是吃錯了哪副藥,做什麼不好,要去搞行刺?可別告訴我你還想著造反當皇帝!」
他又氣又急,一時之間竟然流下淚來,怒罵著不爭氣的兒子,聲音都嗚咽了。偏偏王瑜就像是鐵了心似的,任憑他怎麼罵就是咬死了不肯開口。
王信倒也不在乎這對父子鬧得雞飛狗跳,從一開始他就沒把希望寄托在這個不懂事的侄子身上,見王禮罵了半天也累了,端起一邊的茶水喝了幾口,才慢慢的道:「王瑜,你該不是以為,自己不說,我們就真不知道來龍去脈了吧。哼,看在你也算是從小被我看著長大的份上,我才想給最後一次機會,你卻如此冥頑不明,就不要怪做伯父的心狠了。」
王瑜一聽頓時渾身發抖,卻還心存僥倖,咬著嘴唇不肯張口。
「你大哥早就把一切都稟報於我,你受了某個女子的引誘,為了討取她的歡心,借著方便潛入你大哥書房盜走了兩張他的名帖,隨後假冒他的名義接連派出府中家將以及死士對長樂公主下手,企圖將她置於死地,是也不是。」
王信將茶杯放在茶几上,輕聲問道,王瑜頓時如遇雷劈,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他。
「哼,看在兄弟血脈的情分上,你大哥壓下了之前你暗害公主的事情,沒想到你不但沒有反省,還變本加厲,直接把死士派進宮裡。」
王信冷笑連連。
「假如你要真的順利殺了公主,那倒還算了。結果不但沒有事成,反倒是被宮裡給抓了個活口,直接把把柄交到了人家手裡。我問你,倘若此刻公主借著皇上的名義派兵圍剿我王家,說我們陰謀造反,你如何一人做事一人當。難道你沒有聽說過什麼叫做滅九族嗎。」
王瑜仿佛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張口結舌,一時半晌說不出話。
王禮也是滿臉冷汗,狼狽的摸出手帕擦著汗水,吶吶的道:「兄長,也不至於吧……先不說宮裡到底有沒有證據,就算是有,現在就靠著城裡那幾千禁衛軍,公主還真敢拿我們王家問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