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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理由陳玉可以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比起一個太監,怎麼看也該是她這個親女兒更值得信任吧。
她忍不住掀開馬車上的窗簾,透過一絲縫隙往外看,雖然早就提前驅散過人群,但還是有很多老百姓跪在街道兩邊,虔誠的叩拜。隨著馬車緩緩前進,兩邊的人頭就像是插秧般的下拜,遠遠望去,只能看見一大片黑壓壓的人頭。
此情此景,實在是很難不叫人從心底湧上一種異樣的滿足感,王微沒有想到,原來看著那麼多人對自己下跪是如此舒爽的事情。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產生這種情緒,這是封建殘餘,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封建壓迫者。可是那種仿佛一瞬間站在了世界頂端,所有人都跪拜臣服的滋味,實在是太美妙了。
畢竟這種待遇一般人根本無緣體會,哪怕是她那個時代的國家最高領導者,也不可能做到所過之處人人下跪。舊時代的皇帝到底和新時代的領袖不是一回事。
這種飄飄然膨脹的感覺,在到達皇宮大門下車時,看見前面兩排整整齊齊下跪的文武百官時,再次攀升了一個頂點。王微匆忙的在人群里掃了幾眼,大多數人她根本不認識,但少數人還是有點印象,應該是當時和李宰相他們一起前來拜訪過的其中之一。
但最讓她覺得舒爽的,無非是看到江流以及王雁也在跪拜的人群里這件事。
在喧鬧的鼓樂里,她身著盛裝,拖著長長的裙擺從地上鋪設的地毯走過,而那些曾經百般看不起她,侮辱輕蔑欺壓過她的人,只能跪在一邊,連頭都不能抬,看著她一步不停的往前走。
王微知道,這些只不過是虛假的幻像,誰知道那些跪著的人心裡是怎麼想的,也許正在狠狠的唾罵她,盤算著怎麼將她打入塵埃。她能享受這一刻短暫的風光,不是靠著自己,而是依仗著來自她百般看不起,覺得昏庸無能皇帝的權力。
但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叫人心曠神怡了,王微第一次體會到了所謂權力的快/感,也瞬間理解了為何從古至今有那麼多人為了它願意不惜一切,化身惡鬼。
走在軟綿綿的厚重地毯上,她如同腳踏雲端,整個人都昏昏沉沉,暈暈乎乎,連原本厚重繁複的服飾都變成了愉悅的負擔,這種滋味叫她覺得惶恐而陶醉,甚至心裡湧起了一股連自己都難以想像到的貪婪。
雖然前方危機四伏,但她也是有機會伸手握住這份權力,然後抓在手裡不放開的呀。如果還沒有體會過就不必說了,可是已經品嘗到了這瞬間的甘美,她真的甘心就此乖乖的像這個時代其他女人一樣,嫁人生子,庇護在男人身後,眼睜睜看著其他人爭奪享受這份榮耀?
王微一步一步的走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內心某個在不斷生長著怪獸的咆哮,她到底還是被催生出了幾分妄念。那份突如其來的野心和欲/望,連她自己都感到頗為陌生。
她是這樣的人嗎?
也許只是以前的她並沒有這樣的機會罷了。
入宮的路程其實很長,王微卻覺得太短,好像還沒走過癮,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經坐在重新收拾好,新修復的皇宮側殿裡了。
陳玉簡單的和她說過幾句場面話後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小猴子很是機靈,早就溜出去轉了一圈,回來附在王微耳邊輕聲告訴她,陳玉是要去面見文武百官。因為他才是這次的特使,長安城許久以來的事務,不管實際如何,明面上還是要對皇帝稟告的。
王微喝了幾口茶水,終於從那種暈乎乎的感覺里清醒了過來,意識到前路遙遙,雖然她的一些心態和想法已經有了天差地別的轉變,但此刻的她,依舊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吉祥物而已。
放下茶杯,王微站了起來,對著一邊侍立的宮中女官道:「本宮奉了父皇之命,現在要去探望蕭弗蕭將軍,你差人準備一下。哦,對了,之前那些伺候本宮的宮人何在?本宮記得有個叫梅兒的挺不錯,想要她來繼續伺候。」
女官忙不迭的答應下來,一句話都不敢多問。王微想著反正前朝那些官員現在應該暫時顧不到自己,還是趕緊的把皇帝交代的差事給辦了。她苦於找不到一個正式插手前朝政務的切入點,也許這個蕭弗正是唯一的機會。
借著皇帝的餘威,王微順利的從宮中出發,乘著馬車搖搖晃晃的到了位於城西處的大獄。聽說這是刑部關押重犯的地方,一般人還沒資格進來,基本都是達官顯貴。王微手執聖旨,簡直像是開了掛,一路暢通無阻,順順利利的就被監獄的官員和差人恭敬的迎了進去,別無二話,直接恭送她到了最裡面的單人牢房。
「回稟殿下,蕭將軍在這裡一直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除了不敢放他出去,不能讓人進來探望,不管什麼要求下官都是竭力滿足,絲毫不敢怠慢啊。」
為首的官員偷窺者王微的面色,小心翼翼的道。
王微還挺詫異的,她本以為蕭弗肯定會被大刑伺候,現在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這才匆匆忙忙的趕來,生怕慢一步他就已經被折磨死了。誰知聽口氣,他好像過得還挺不錯的?
想到蕭弗極有可能是被皇帝給陷害坑進來的,王微不想讓人聽到接下來的談話,便示意所有人都不得靠近,自己深吸一口氣,繞過那扇厚重的鐵門,步入了裡面仿佛與世隔絕的牢房。
出乎意料,裡面除了有點黑,卻挺乾淨,透過牆壁上的火把,王微看到前面木柵欄後是一間布置得十分整齊完備的房間,有床有書桌,還有個洗臉用的架子,一個身影坐在角落光照不到的地方,聽到動靜,緩慢的轉身,卻沒有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