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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疾馳了很長一段路程,確定已經離開了敵人活動的主要範圍,才停下來稍作休息,並且按照事先的安排兵分兩路,一行人帶著老百姓們回去和剩下的親人匯合再轉移,另一行人則是去預定地點接應其他分散作戰的兄弟。
王微簡單交代了幾句後,和分開的部下們一一道別,才帶著其餘人策馬離去,留下一地風沙。不得不說老百姓們總是最堅強的,才經歷了生死磨難,失去了不少親人,但是於絕望中又獲得了一絲新的希望,有了活下去的可能,他們便振作起來,連裡面年紀最小的女孩都沒有哭哭啼啼。
他們三三兩兩的坐在那些被繳獲的馬背上,互相依偎,抱在一起,雖然不敢策馬狂奔,但聽從帶路的騎士指引,起碼比靠兩條腿走路快上許多。許多人心中是感激的,自從胡人入侵後,儘管前後聽說過不少自稱要替天行道清除胡人的好漢升旗起事,但他們所作所為和胡人也沒多大區別,一樣的搶奪村民百姓的財物糧食,還美其名曰是援助抗胡。
在百姓看來,這些打著旗號的「好漢」,其實就是一群強盜。
至於朝廷……朝廷好像根本就打算放棄他們這些人了。聽說現在皇帝正和大臣們商議,要跟胡人議和,賠出大量的錢財,只求胡人退兵。朝廷並不是沒兵,各路節度使更是比賽一樣拼命擴軍,到處強征壯丁,不管人家願不願意。但他們的兵卻捨不得用來跟胡人打仗,大家都說皇帝和那些節度使都等著大戰一場,等到決出一個勝利者,再來收拾胡人的事情。
反正迄今為止淪陷在胡人手裡的州縣只有三個,在朝廷眼裡,壓根不算什麼。加上這幾個州縣都位於西北邊陲,原本就不富饒,還因為長期被胡人騷擾,朝廷必須花費大量精力和錢財來安撫鎮壓。有傳言說皇帝早就不勝其煩,發話如果胡人堅持不退,那麼把這幾個州縣割讓給他們也可以。
傳言的真實度暫無考證,有識之士大概可以看出這根本不可能,即便是再昏庸的皇帝,不到萬不得已也絕對不肯割地求和,那可是要記入史冊,遺臭萬年的。但老百姓哪裡懂這些,他們聽了太多有模有樣的流言,不免憂心忡忡的信以為真,覺得自己已經徹底被朝廷給犧牲了。
現在忽然出現了新的「好漢」,對他們很好很客氣,也沒人叫囂要他們感謝救命之恩,乖乖把家裡藏著的錢糧交出來,還要他們奉上自家的女人伺候,甚至還把金貴的馬匹留下不少給他們,只是為了方便他們趕路逃命。不少人都在心中默默念佛,決心回去後一定要給他們立長生牌位,感謝他們的大恩大德。
至於帶路幾位好漢所說什麼還有安全的地方安置他們,到時候有新的房子和田地,他們是不信的,權當是在安慰他們,他們便領了這份情,忍耐著沒有追問。
見領路的好漢們忙著戒備周圍動靜,幾個人終於忍不住,悄悄的議論起來。
「你也看見了吧,那個帶頭的女大王,好年輕啊,可是也真的威風。」
「不知道這位女大王是哪一路的英雄,怎麼好像從來沒聽說過?」
「她一定很厲害吧,不然這麼多好漢,為什麼都乖乖聽一個女人的話。我可是瞧見了,她咳嗽一聲,下面的好漢們就馬上閉嘴,嘖嘖嘖,我要是能有這樣的煞氣,也不枉活這一輩子了。」
「別想啦,也不瞧瞧人家女大王砍鬍子那股子狠勁兒,一刀一個,眼睛都不眨。就你那殺雞都要哆嗦的慫樣兒,下輩子吧。」
「唉,只是不知道女大王叫什麼名字,我也見過幾個路過的女大王,那長得一個寒磣,又黑又壯,說起話來跟破鑼一樣,胳膊比我的腰還粗。今天這位女大王就和她們完全不一樣,我只敢悄悄看了一眼,但長得真是漂亮啊,眼睛又黑又亮,看得我心裡砰砰直跳——」
「噓,閉嘴吧,剛剛才保住小命就開始肖想女人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站起來估計才到人家女大王脖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呸!」
說出剛才那番話的,是他們村子裡唯一一個讀過幾本書的「先生」,還是前幾年逃難而來,無處可去,暫時落腳在村中。據他說他祖上也曾經闊過,是有名有姓的家族,而他是正兒八經的世家子弟。這話的真實度暫且不可考,不過因為瞧著他確實識字還會寫字,村子裡的人經常拜託他幫忙寫信或者干點其他的事,算是收留了他。
以前這位「先生」就經常長吁短嘆,感嘆自己時運不濟,好好的出身,一遭落難,看來只能留在這個村里,娶一個村婦為妻,繁衍香火。但因為讀書人金貴啊,明知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卻長得白淨談吐斯文,和村裡的農夫們做派不一樣,還是有不少姑娘喜歡他,願意嫁給他當妻子。
這位先生今天嫌棄隔壁翠花長得太黑,明天又看不上對門金蘭眼睛太小,挑三揀四,接近三十了還是沒有娶妻。而村里人漸漸也看不上他眼高手低的做派,漸漸沒人給他說親了。
沒想到現在他又故態復萌,開始不要命的肖想人家女大王,幾個聽到的村民都嚇出了一身冷汗,壓低嗓門警告他別多嘴多舌。
被輪番警告的「先生」心裡多少也有些害怕那幾個手裡有刀的大漢,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只是心裡多少不是滋味。他自認雖然年紀大了一些,可還是一表人才的嘛,況且他還是世家出身……呃,雖然只是區區旁支,而且早就沒落。但是和一個草莽里的女強盜比,顯然是雲泥之別。怎麼那個女大王就沒能慧眼識英雄,看出他和其他人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