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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沒什麼奇怪,因為皇帝本身是那個德行,要讓人對他真心尊敬確實挺難的。可即便是那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受寵得不得了的陸沉,王微依舊可以察覺到他到底對皇權是畏懼的,對外再怎麼猖狂,在皇帝面前還是保持了一份底線,不敢鬧得太過分。只有陳玉這個出身卑/賤的太監令人意外的有那麼幾分不卑不亢的氣度。和他打過幾次交道,王微明顯能感受到他打從骨子裡散發的不屑。
大概在皇帝面前他掩飾得比較好,但在自己這個沒權沒勢的公主面前,他就沒怎麼花心思隱瞞,立刻被王微看了出來。如無意外,當初在鄴城第一次接觸,這傢伙只怕還盤算著怎麼收服公主,把公主變成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呢。
就沖這一點,王微就覺得陳玉這個人挺有意思。不知道他是天生的傲氣,還是身在其中看穿了統治階級的本質。根深蒂固二十多年的現代教育讓王微無法欣賞奴顏婢膝的類型,所以明知陳玉是個不安定因素,她還是想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和他達成共識。
她慢悠悠的啜飲著冰涼酸爽的湯汁,一派閒散的欣賞迴廊外的風景,仿佛已經忘記了還有陳玉的存在。但陳玉也是很沉得住氣,一言不發的繼續站著,王微覺得他可以站到天荒地老。就這麼不聲不響的過了至少半個時辰,王微都喝了三碗酸梅湯,再喝下去只怕就得去上廁所。而且為了優雅美麗一直保持現在的坐姿真的很累,只能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也是,陳玉到底是從最底層的內侍爬上來,不必細想就知道吃過很多苦,這種罰站應該是基本功,人家能站一天一夜都不喘氣。況且王微又不是想現在就和陳玉翻臉,下馬威意思意思就足夠了。
她把小小的玉碗放到一邊的茶盤上,揮了揮手,那些宮女和侍衛就都立刻倒退著走出了迴廊,連梅兒也不例外。王微見狀心中滿意,看來把這些宮人交給梅兒調/教果然是正確的,才短短几天就已經不復最初時亂七八糟的模樣了。
只是幾個侍衛雖然走了出去,卻還是站在距離不太遠的地方,王微也不以為意。疤面侍衛兄雖然一如既往的冷淡,從頭到尾都不肯主動拉下臉討好王微。她連著給予了多種優待甚至准許他在內宮出入自行挑選其他侍衛人選都沒用。可人家本職工作完成得很出色啊。放到現代說不得就是安保界的傑出人士,專門給大佬當保鏢,一般人摸都摸不到。
對於有本事的人,王微還是很願意寬容。只是最開始她還以為皇帝出於父愛才給自己派了這個侍衛,相處幾天後隱約察覺到了一些真相——怕不是不受待見才被打發到自己這兒來的吧。老實說侍衛老哥那個臭脾氣真心不是一般權貴能接受的。
見王微屏退了四周,陳玉聞弦歌而知雅意,面上堆起那種宮中太監慣有的笑容,低聲道:「殿下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奴婢去辦,還請殿下放心,只要是——」
舉起一隻手,王微打斷了他的表白:「陳公公,本宮也不和你兜圈子了,近來幾日,你雖然面上風光得很,私下卻也很艱難吧。」
陳玉笑容未變,但王微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眼神有幾分微妙的變化,嘴上卻還是公式化的裝起了糊塗:「不知殿下此言何意?奴婢愚鈍,竟然不太明白。」
王微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得了,明人不說暗話,陳公公何必做出這幅樣子,是想糊弄誰呢。你機關算盡才從父皇那裡騙來這麼一道聖旨,想靠著它在長安城裡謀得一席之地。雖然想得是挺好,可惜那些世家出身的大人們卻不太待見你這個太監呀。」
這句話幾乎就是當面打臉了,王微欣慰的看到一瞬間陳玉的腮幫子鼓起了一團,毫無疑問他狠狠的咬了牙,雖然很快就收斂下去了。但這還是給王微極大的鼓勵,說明陳玉並非那麼無懈可擊。雖然他這個人有著和年齡不匹配的城府,而且必定狡猾狠毒,難以掌控。可只要他還有在意的弱點,王微就有可乘之機。
顯而易見,低/賤的出身以及太監的身份就是他的命門,而且如無意外,他永遠都改變不了這一點。這也是即便他再怎麼心裡看不起王微,還是要老老實實在王微面前忍氣吞聲的根本。看他憋屈的樣子,王微就覺得,即便是個眼下沒什麼用的公主身份,有時候還是挺能帶來優越感的。
「也難怪那些世家死活要把持著上升通道不放,生怕別人插足自己的勢力,這種靠著出身就能隨便碾壓其他人的滋味……竟然該死的甜美。」
頭一回享受了一把權/二代的快/感,王微有點能理解為什麼有些二代會天不怕地不怕做出些正常人根本做不出的愚行了。天天這般耳濡目染,長此以往,不暈頭轉向才怪呢。
王微還擔心陳玉要繼續跟她玩謙卑呢,到底還是太年輕,陳玉像是被她幾句話挑起了火氣,也不裝什麼長安第一好太監了,借著此刻四周無人,抬起頭站直身體,冷冰冰的道:「殿下一再羞辱奴婢,是奴婢哪裡得罪了殿下而不自知嗎。」
對此王微還是挺喜聞樂見的,她倒不生氣,輕輕的擊了幾下掌後笑道:「陳公公,虧得你還有臉自稱奴婢,看看現在這幅模樣,可有半點奴婢的自覺?也就是本宮寬宏大量不放在心上,換個人早就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拖出去打板子了。」
她只是隨口放個嘲諷,但陳玉聞言卻是心中一驚,他也不知怎麼就這般沉不住氣,按理說他不應該如此簡單就被激怒才對,否則也活不到今天。只是話已出口,又見王微並無惱怒之色,陳玉收斂了幾分怒意,沉吟片刻後才謹慎的問道:「殿下到底意欲何為?不妨明說,何必故弄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