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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姐果然勾起唇角,像個天真的孩子一般微笑起來。
已經很久未曾見過女兒的笑容,周夫人竟發出了半喜半悲的哽咽,然後緊緊咬住自己拳頭,唯恐吵醒女兒難得的美夢。
心硬如鐵的周老爺也紅了眼眶,默默撇開頭擦拭眼角。
隔壁雅間,齊王已經躺回軟塌,安然地睡著了,嘴角還帶著一抹恬淡的微笑。
幾名侍衛像鐵塔一般守衛著他,掌心死死壓著刀柄,臉上全是戒備的神色。
他們側耳聆聽隔壁的動靜,對這位能隨意掌控別人夢境的小先生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神仙手段莫過於此!
然而快樂總是短暫的,莊理嗓音一沉,轉了話鋒:「現在,我要帶你回到惡鬼剛出現的那一天。」
周小姐已經完全進入了深度催眠狀態,哪怕臉上的笑容立刻扭曲成了恐懼,也沒有辦法違抗莊理的命令。
於是美麗的景色頃刻間被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她回到了自己的閨房,蜷縮在拔步床的角落,用被子緊緊包裹著腦袋。
「你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告訴我!」莊理下達指令。
夢中的周小姐躲在被子裡說道:「床下,床下有鬼!我聽見它在敲我的床板,砰砰砰,砰砰砰,每天晚上都敲。」
「你怎麼知道床下有鬼?」莊理快速追問。
「是秋彤告訴我的,我自己也聽見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要你自己去床下看一看。不要逃避,去看一眼!」莊理的語氣變得極為強硬。
周小姐無法違抗他的命令,只好掀開被子,顫抖著爬到床邊,垂下頭,驚恐不已地看向床下。
「你看見了什麼?」莊理適時發問。
「什麼都沒看見。沒有,沒有鬼!」渾身緊繃的周小姐瞬間就鬆懈下來。
坐在一旁的周夫人像泥一樣癱軟。她剛才真被嚇著了。
周老爺已坐不住了,三兩步走到軟椅前,屏聲靜氣地看著女兒。
「那你為何會聽見敲床的聲音?」莊理追問因由。
周小姐左右搖頭:「我也不知道。」
「不,你知道。有人敲你的床,你總會記得,只不過你睡迷糊了,以為自己在做夢,白日醒來便忘了。我要你好好想一想,你一定記得。告訴我,是誰在敲你的床?亦或者有人在敲床完全是你的幻覺?」莊理一步一步引導。
周小姐拼命回憶思索,終於失聲驚叫:「是秋彤!為我守夜的時候,她偷偷敲我的床,我迷迷糊糊看了她一眼,又睡著了。」
在這個時代,丫鬟替小姐守夜都得睡在小姐床邊的腳踏上,所以敲床這個舉動對秋彤來說非常方便。
「她自己敲了床,卻又裝作被嚇到的模樣,在我屋裡大喊大叫,把我吵醒,說看見床下有鬼!我信了她,我信了!不是鬼在敲床,是秋彤在敲!」周小姐似乎領悟了什麼,痛苦不已地哭起來。
「秋彤說惡鬼纏上我了,我信了;秋彤讓我去找道士驅邪,我也信了;秋彤還說靈溪道長法力高強,我又信了。我讓娘去找靈溪道長,我把一匹狼引進了家門。靈溪道長他侮辱了我!他遣散所有人強行把我,把我……」
饒是在深度催眠中,這段恐怖的記憶也被周小姐的潛意識壓在最深處。
她沒有辦法再說下去了。
但是她未曾說出口的那些話,周夫人和周老爺卻完全能夠想像出來。
他們兩人雙雙露出驚駭的表情,然後搖晃著身體癱軟下去。
每一次靈溪道長來幫女兒做法都會遣散所有人,還告訴旁人無論聽見什麼都不要靠近,那是惡鬼在作祟。
於是他們從不知道靈溪道長是如何幫女兒驅邪的。他們只知道靈溪道長來過之後,女兒會變得異常乖巧安靜,如今再看,那哪兒是什麼乖巧安靜,分明是萬念俱灰!
除此之外,靈溪道長還會把自己的幾個徒弟也一塊兒帶過來驅邪。臨走時,那些徒弟也全都露出饜足的表情。這些人又對女兒做了什麼?
根本無法再深想下去的周夫人揪住衣襟,痛苦得快要暈厥。
周老爺像困獸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氣,赤紅眼珠布滿濃濃的殺意。
兩名僕婦淚流滿面,輕輕啜泣,竟是感同身受一般絕望。
蜷縮在角落的莊九歌已經醒了,目瞪口呆地聽著這些無比黑暗,無比骯髒的事。他以為絞死驢蛋的莊甜兒已經是世界上最邪惡的人,卻沒料在她之上竟然還有披著人皮的惡鬼。
隔壁雅間,齊王已睜開眼,靠坐起來,周身縈繞著肅殺之氣。
幾名侍衛手握刀柄,恨得咬牙切齒。
當場面幾近失控時,莊理的嗓音再次變得輕柔而又舒緩:「我明白了,這就是你心裡的鬼,你抓住它了,你做得很好。現在,我要你離開這個黑暗的房間,走到外面去。
「推開房門的時候,你會忘了身後的一切,你會走進一片溫暖的陽光,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被花香浸透,微風撩著你的髮絲,帶來微微的癢,也帶走了這段痛苦的記憶。
「你抬頭看向陽光,由衷地發出笑聲。醒來之後,你會變得無比輕鬆,無比快樂。你會忘掉所有痛苦,繼續新的生活。」
莊理越發放慢了語速:「當我數到五的時候,你會甦醒過來。現在,我要開始數數了,一:你推開房門,永不回頭地走出去;二,你走進陽光,身體被曬得微微發熱;三,你聞到了花的芬芳,感覺到了風的輕撫,你非常輕鬆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