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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生氣了,她就會義正言辭地說書塾里的先生都是這樣測試學生的,我會被她輕易抽走毛筆就表示我手腕不穩,還需要多加練習。
「我辯不過她,只好更刻苦地練字兒,但她每次都能趁我不注意抽走我的筆,還說我手抖。後來,後來……」莊九歌說到此處便哽住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莊理替他補全了下半句:「後來你總在意她的說法,又擔心她忽然冒出來抽你的筆,於是非常用力地握筆。然而你不知道,指尖越是用勁,手腕便越是抖得厲害。
「積年累月下來,你的字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你一提筆,指尖就用力過猛,連帶著手腕不停顫抖,想改也改不了了。」
「對,」莊九歌一邊抹淚一邊點頭,悲憤地說道:「哥哥,我的病就是這樣作下的,都是莊甜兒害了我!你不說,我竟然沒想到!」
莊理揉了揉少年的腦袋,沉吟道:「我讀書的時候,她該不會也常常說些不好聽的話吧?」
莊九歌愣了好一會兒才驚愕地說道:「哥哥,還真是這樣的!以前你看書的時候莊甜兒總喜歡忽然冒出來,指著書上的某個字兒問你怎麼讀。你讀給她聽,她就反反覆覆地念那個字兒,吵得你腦仁疼。
「你被她吵得煩了,便勒令她出去,但是沒過多久,她又會跑回來,問你另外一個字該怎麼讀,你若不答,她就隨便猜測一個讀音,在你耳朵邊上念一百遍,像念咒一樣。」
說到這裡,莊九歌猛一拊掌,恍然大悟:「哥哥,你一讀書腦袋便疼的毛病就是那個時候落下的!莊甜兒那該死的掃把星!她克我們!」
說完這些話,莊九歌連忙捂住嘴,轉著眼珠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像是做賊一般。
莊理挑眉道:「你怕什麼?」
「我怕老天爺聽見剛才的話降下懲罰。村里人都說莊甜兒是天上的仙女兒下凡來歷練的,老天爺是她親爹,會護著她。」莊九歌指了指頭頂,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
「那你覺得呢?」莊理輕輕托腮,笑著問道。
「我覺得她很邪門!她性子一點都不好,才不是天上的仙女兒。咱家有啥好東西她都要搶,搶不走就在爺奶跟前說咱家的壞話,讓爺奶嫌棄我們。」莊九歌憤憤不平地說道。
莊理若有所思地點頭,繼而站起來,撫平長衫的褶皺,溫聲道:「哥哥出去轉一圈,你別練字了,讀會兒書吧。」
「哥哥我陪你。」莊九歌連忙去扶兄長的手臂,臉上全是擔憂。
兄弟倆慢慢走出院子,來到外面的鄉野小徑。
這是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遠處是青翠山巒,近旁是碧綠湖泊,這座小小的村落便夾在青山綠水之中,得了一個極富詩意的名字——落霞村。想來當天邊的晚霞籠罩此處時,風景會更美。
莊理走到一棵老槐樹下躲避烈日,遠遠看著莊甜兒提著一個籃子從村里走過。
每一個遇見她的村民都會停下來笑著與她打招呼。孩子們圍著她,前前後後地叫著甜兒姐姐,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親昵和喜愛。
有幾個孩子似乎很討厭莊甜兒,站在外圍怒瞪對方,眼中卻又流露出恐懼和忌憚。他們似乎在莊甜兒手上吃過虧。
一名三十多歲的婦女忽然從某個農家小院裡衝出來,指著莊甜兒的鼻子叫罵:「小賤蹄子,你憑啥說我家四牛偷了你的東西?還讓村裡的孩子一起打他?老娘今天撕了你這張胡咧咧的嘴!」
婦女張牙舞爪地朝莊甜兒衝去,卻有一名中年漢子從她身後冒出來,一面拽她胳膊一面小聲勸解:「你少說幾句,不然要倒霉了!」
「老娘才不信這個邪!有本事老天爺降一道雷劈死我!」婦女指天畫地、叫罵不休,但音量卻明顯降低了很多,那股兇悍的氣勢也減弱幾分。
看來她也很忌憚莊甜兒這個福星。
恰在此時,一隻大黑狗從草叢裡跳出來,狠狠咬住婦女的屁股。
婦女疼得尖叫,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繼而被大黑狗拖進草叢好一頓撕咬。她男人非但不去救她,反而跪在莊甜兒跟前用力磕頭,嘴裡說著「請仙女兒饒命」之類的話。
圍觀的孩子看得哈哈大笑。
路過的村民則露出敬畏不已的神色,互相嘀咕道:「甜兒果然是天上的福星,欺負她的人都會遭報應!往後咱們都得對甜兒好一點,別欺負人家!」
莊甜兒連連擺手讓男人起身,卻絕口不提原諒婦女的話。她仿佛真的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臉上帶著迷茫無助又懵懂天真的表情。
在草叢裡掙扎的婦女悽厲地喊道:「別咬了,別咬了!甜兒對不起,嬸嬸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快讓這隻狗停下!甜兒你饒了我吧!嬸嬸給你磕頭!」
她說完這些話,不用莊甜兒發出任何指令,那隻大黑狗就放開婦女,跳出草叢,一溜煙地跑遠了。它仿佛是專門來為莊甜兒撐腰的,目的達到就馬上離開,絕不拖泥帶水。
經過莊理和莊九歌時,大黑狗斜眼看向兩人,嘴裡發出低低的咆哮,仿佛在警告兩人不要欺負莊甜兒。
莊理盯著這隻狗渾濁不堪的眼睛,嘴角的笑容越來越興味。
再一次展現了神跡的莊甜兒被一群孩子簇擁著回到莊家小院。
看見站在槐樹下的兄弟二人,她笑著招手:「大哥哥,二哥哥,你們身子弱,別在太陽底下曬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