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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看著大兒子那個吃法,就特別怕他一個不注意被麵包塞住喉嚨,活活噎死。
如果是過去的母子關係,一向不走溫柔路線的西爾維夫人肯定早早就一巴掌拍過去,刻薄尖刻地奚落他上輩子鐵定是個不要臉的小要飯的、餓死鬼,幾輩子沒見過吃的,以至於現在才生出了這麼一副丟人現眼的沒出息樣子。
然後,她可能還要氣勢洶洶地衝過去,親自動手,硬掰開那張小嘴,提著水壺,惡狠狠地給他灌水。
但現在……
西爾維夫人卻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她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腦袋裡兩種不同的念頭開始不斷地打起了架:「這是我兒子,我想怎麼管教就怎麼管教。」「不行啊,他現在已經當家作主了,我怎麼能插手一家之主的事呢?」
這麼糾結來糾結去……
等自家兒子都吃完了,她也沒能想出個結果。
阿爾全程沒注意到母親複雜的情緒。
哪怕他小小身體中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可一來,他腦子裡現在想的全都是以後怎麼把日子過好,把這個家撐下去;二來,上輩子一直孤身一人的緣故,他雖然學到了很多遠超旁人的見識,也學了不少同人說話的技巧,可偏偏不知道怎麼和家人相處了。
所以,等他吃飽喝足,又跑去快速地簡單收拾了一下,就二話不說地決定抓緊時間出門賺錢了。
在這個過程中,他完全忽略了站在一旁的母親,還有眼巴巴看著他的弟弟妹妹們。
或者說,哪怕是注意到了。
他可能暫時也想不出怎麼和他們交流,畢竟,雖然身體沒變,可身體中的靈魂和這些家人卻有著足足十多年所帶來的距離和陌生感。
不過,他不交流也不會被埋怨。
這年代都是這樣,底層賺錢養家的男人往往沉默寡言(全是累的),用粗魯點兒的話來說:「老子賺錢已經他媽的很辛苦了,哪有閒工夫和你們談感情。」
總之,家裡就這麼沉默著,直到出門的那一刻。
他才想起回頭交代一聲:「多買點兒吃的用的,別太節省,我還會賺到更多錢的,媽媽。」
西爾維夫人不吭聲地點了點頭。
她用手撐著已經開始顯懷的肚子,安靜地站在門口,目送著這孩子走出門,在門前那段沒人修沒人管的泥地里,搖搖晃晃、深一腳淺一腳,無比堅定、目標明確地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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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代還沒什麼網絡,但娛樂業依舊很興旺。
人類大概是最講究精神享受的動物了,哪怕下頓飯都還找不到地方吃呢,可若是旁邊有人唱歌、講故事搞得特別精彩,也會願意駐足看一看聽一聽。
阿爾對此樂見其成。
因為上輩子他就機緣巧合地一頭扎進了娛樂行業,之後是那種從底層小工一步一步往上爬。
也因此,這個行業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各種門道,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儘管他始終自卑地認為自己天賦平平,可如果一個人能在一行業心無旁騖、專心致志地浸淫十多個年頭,那麼,不管是誰,其實都能被稱上一聲專家!
當然了。
阿爾這個專家的起\點太低,基礎太差,最後哪怕稍稍熬出頭,也不算是什麼登峰造極的頂尖大人物,僅僅是相對他所處階層而言,算是有出息的類型。簡單舉例來說,在重回十三歲前,曾經是個半文盲的他,甚至已經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本劇作,用了十多個月的時間排練,馬上就要被搬上大舞台了……
對很多人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成就,有錢的話,分分鐘就排場戲上舞台。
可對一個早年輟學,身無長物,一路全靠自己打拼的人來說,絕對是了不起的成果。
只可惜,世事難料。
他還是沒能等到那一幕。
如今,重回十三歲未嘗不是塞翁失馬,一切從頭開始!
而且,比起當年懵懵懂懂,仿佛哈士奇混進狼群時刻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已經有了上輩子經歷的阿爾,心中自然是有一定底氣和自信的。
也正是仗著這點兒底氣和自信,他果斷行動起來,跑到一家劇院的售票處,敲著小窗戶:「我要買票。」
這會兒時間還早,沒到每日售票的高峰期,正閒著沒事低頭看報紙的售票員聽到聲音,便抬起頭往外看,結果第一眼沒看到人,不禁愣了一下。
「你看哪呢,我在這兒。」
發育不良的阿爾滑稽地踮著腳,用力揮手。
售票員頓時被逗笑了:「小孩兒,你打哪來?你家大人呢?」
阿爾就板著臉,一本正經地告訴他:「你別管我打哪來的,先賣票。」
售票員又笑了,可也沒嫌他衣著破爛,不像有錢看戲的樣子,只好脾氣地問:「好啊,你買什麼票?哪個場次的?買幾張?要什麼座位。」
阿爾心中早規劃好了,這時候也不猶豫。
他直接口齒清楚地報了起來:「我要《漂亮先生》那部劇一個月後的預售票,具體哪個場次都可以,要十張最最靠前的票,二十張視野最好的中層票,三十張頂層票。」
售票員嚇了一跳。
他不禁誇張地驚呼出聲:「上帝!你要這麼多票幹什麼?拿去當飯吃嗎?」